前幾天接到以前家教學生家長的電話，希望我回頭去替他兒子上英文課，因為那學生正在準備國家考試。
我答應了授課，部分也是抱著有一點見見故人的心態，我一直都是把學生當平輩友人看待，也不喜歡他們稱我「老師」。
好多年不見了，昔日的高中生已經上完大學、當完兵，不知道我以前派的紐約時報翻譯作業他還記得多少？
根據我的經驗，咱們大學法律系的學生唸了四年大學下來，通常英文都沒啥長進，甚至是不進則退，比高中還差，
除非自己有心讀英文，否則大學裡鮮少有課程需要應用大量英文，少了接觸就多了陌生，也使得他們的英文程度兩極化。
今天早上我與學生通了電話，問過了他要考的項目與題型後，便想先上網看看考古題，了解一下國家考試的英文考什麼，
畢竟我的英文是讀文學和哲學出來的，報章雜誌也只看紐約時報、紐約客、經濟學人，而且是看到有興趣的標題才讀，
既然要幫別人準備國家考試，那可不能像平常上英文家教那樣完全不用備課了，自己也多少要用功一下。
想起來也真諷刺，老媽不曉得講過幾次要我去考公務員，我當然都是當成馬耳東風，打個哈哈帶過，
我連去德國唸書，回國當大學教授都不願意了，要我當公務員，那生活實在是不敢想像，所以從來沒有考慮過，
現在卻反過來幫別人考，而且幫的還是以前的學生，這也算是個機遇，讓我看看大家整天在講的國家考試是怎麼一回事吧。
儘管腦子裡還在胡思亂想，長噓短嘆，手上也沒閒著，拜拜谷歌大神馬上就找到了去年的英文考題。
第一大題英翻中，看起來還好，帶點國際事務、在地民情、新聞時事，該是司法人員會碰到的實用英文材料，
但第二大題的中翻英…咦？看起來怎麼怪怪的，那口氣和用字讓我忽然覺得有點詭異，又有點熟悉呢：
（一）為了將地球的能量從負面轉為正面、從破壞性轉為建設性，我們必須重拾人類的尊嚴、回復我們最初的仁慈本性，我們必須堅守非暴力和和平的原則。
（二）桃園地檢署檢察官偵辦署立醫院弊案，昨天首波起訴五十五位被告。層級最高的是前衛生署醫院管理委員會執行長，因貪污罪嫌被求刑二十五年。
（三）一位年輕婦女在執行長的辦公室留下語音留言，指控他對她做了如報紙所述的侵犯性且不受歡迎的性行為。
「將地球的能量從負面轉為正面」？這是什麼鬼東西？只要把「地球」換成「你」，就成了騙錢的能量商品廣告詞，
我忍不住Quote了這段字去Google一下，沒想到結果卻令我大吃一驚，這段文字完全是抄來的，而且抄的是這個！
我們的國家考試，100年公務人員特種考試司法人員考試試題，居然完全抄自清海無上師的文章，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願從惡劣的方向去推敲，但就算秉持著慈善原則去想，這個題目還是有很大的問題，第一個就是違反宗教中立，
把一個很有爭議的宗教題材納入國家考試，用那種不三不四的「將地球的能量從負面轉為正面」當考題，真的很怪。
但我畢竟是唸哲學的，馬上就可以替對方找一個理由，那就是「司法人員要廣泛接觸所有類型的社會議題」，
畢竟跟司法相關的事務一定會碰到很多奇奇怪怪的社會現象，因為現實社會就是這麼五花八門，就是充滿了怪力亂神，
看看其他兩題，都是社會新聞不是嗎？尤其第二題，Google一下就知道也是照抄新聞的，只是姑隱其中人名罷了，
所以啦，這真的不是想要鼓吹什麼，這個考題只是想要測試應試人員能否以英文陳述社會現象而已！
姑且不論我掰得對不對，但這個理由我是接受的，我們一天到晚在罵公務人員是恐龍，反過來就該要鼓勵人家「接觸現實」。
但這又有問題了，這個考試是在考英文，而上頭清海無上師的話卻是從英文翻成中文的（網頁上有註明），
所以這考的不是中翻英，而是考「倒譯法」（Back Translation），是要考生還原清海無上師的話。
我會這麼說不僅是因為第一題而已，看看第三題，「指控他對她做了如報紙所述的侵犯性且不受歡迎的性行為」，
這句子明顯是從外文硬翻成中文（而且是很糟糕的翻譯），結果卻拿來當考題，到底想考什麼？
如果你要考司法人員能否以英文陳述現實社會現象，那麼該用的是「原始中文」不是嗎？這才考得出程度啊，
其實「指控他對她做了如報紙所述的侵犯性且不受歡迎的性行為」很好翻譯，但這種句子在我們生活中不會出現，
這是非常糟糕的題目（也是非常糟糕的中文，什麼叫做「不受歡迎的性行為」？有這種中文表達嗎？）
考試是為了挑選適合的人，但考試的手段和目的卻如此不一致，我真的很好奇題目誰出的，可不可以解釋一下箇中道理？
這個考試是「三等考試」，只有公證人、檢察事務官偵查實務組要考獨立的英文科目，我對公務員的了解不多，
但是也實在想不出這兩類工作到底有什麼時候會用到上頭的那種怪英文，難道是「公證人」會有需要嗎？
話說回來，由於這考題是兩種職務的人一起考，所以也該兼顧不同的職務內容，不該出特定給其中一種人考的題目，
但這一年的英文作文卻要考生寫一封信給菲律賓的司法部長，陳述台灣的國家地位與司法管轄權，要求遣返14名人犯回台審訊，
這明顯也是時事題（如果大家還記得去年初的新聞的話），我覺得出得不錯，問題是這只該給「檢察事務官偵查實務組」考，
你要「公證人」考這個幹什麼？真要這樣出，何不兩者分開考？我的見識短淺，經驗有限，還要請大家教教我吧。
坊間有不少國家考試的參考書，我上網查了一下，也有專門給三等考試的英文用的。諷刺的是，那書名真是貼切。
稍微看了一下所有考題，我想我瞭解那個出題考官的邏輯了：他全部採用有「標準答案」的譯文，叫考生做 back translation 當做閱卷標準！不管是中翻英，還是英翻中，通通這樣搞法。
回覆刪除所謂 back translation，不論是學術或以實用為目的，都在於「驗證譯文的忠實度」。換句話說，要怎麼知道 A 語言翻譯成 B 語言後，譯文有忠實表達出本來在 A 語中該有的意思呢？簡單，請個有公信力的第三方，把譯文倒譯回 A 語，然後兩相比對，越接近就表示原本的翻譯越佳，反之越差。
而把這樣原本就已經是譯文的東西拿來考試（還是國家考試）有什麼問題呢？問題在於格主點出的：譯文就已經是很糟糕的表達，要怎麼測驗考生的翻譯能力？什麼叫「As long ago as a decade or more ago…」？繞口令嗎？（幾乎所有 Google 這句話的結果，都指向一個台灣考生在國外英語學習論壇上，問這句話裡最後一個 ago 是否該去掉）又什麼叫「不受歡迎的性行為」？不知道我和我老婆前晚的性行為，受不受鄰居/偷窺者/太座本人的歡迎耶？（Google 這句爛中文的結果，要嘛指向這次考試，要嘛指向一個政府單位《國家健康局》（啥？）對青少年的宣導，而政府網頁的文字應是「不受歡迎的『性騷擾』」的筆誤。）
所以除了清海無上師的譯文，已經由格主證明是要考生，把現成的中文譯文還原成英文，其餘不管是中翻英還是英翻中的五句話，由那異常拙劣的文句和非原生詞句的特性，我也都認為出自現成的媒體或網路譯文，隨便 Google 幾下，應該可以很快都找出來。這六句考題裡，仍當屬採用上師的文宣問題最大。撇除宗教中立上的考量不談，上師的英文本就已經是一種怪異的文體，說洋涇濱嘛是超過了點，但絕對不是一般英語系國家看得到的行文方式，這裡面摻雜了太多亞洲式的行文與思維模式。換句話說，用越南式英文翻成的中文當考題，再叫考生翻回去英文，double back translation，才是這個考題的真面目。
其實語言本來就是門藝術，而翻譯，更是藝術中的藝術，在適當的上下文裡，簡單一句「How are you?」翻成「呷飽未？」不但可以，還非常貼切。所以個人覺得，與其說這個出題考官的英文不好，我倒是覺得他一點 guts 都沒有。身為一個出題者，卻對閱卷需要的「標準答案」沒有把握，所以才用這種答案已經是現成的，明哲保身的方法出題目。我不知道是不是現在的考題都這樣出的，但如果所有國家考試的英文都這樣檢定，國家競爭力絕對堪慮。
會把哈佛圖書館「校訓」到處亂傳，最後貼在學校貽笑大方，發生這種事真的不用意外。
回覆刪除公證人會需要考英文是因為有些需經過公證的文件必須翻譯成英文，小的以前的經驗是是因為女友要辦理巴基斯坦的商簽所以去把好多哩哩摳摳的東西都弄成英文並花了一筆錢去通過公證人簽署。如果沒有這樣搞就要花時間去法院公證處排隊。
回覆刪除@阿威
回覆刪除我查過了，99年不是這樣出的，這是第一遭，不曉得還會不會有下回。
@翻牆
我知道公證人的英文要好，我問的是「公證人會向菲律賓司法部長寫信去要求遣返人犯嗎」，如果不會，考他們這種題目幹嘛？
因為某些緣故所以我也有在注意考題，當初我看到考題的時候我也愣住了，如果說是事務官要代擬書信稿，那還有需要，這幾年的考題實在是很令人傻眼就是了。
回覆刪除請問Wenson，現在還有在幫人上英文家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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