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nson的隨筆網站
Da sprach es wieder ohne Stimme zu mir: "Was weißt du davon!
Der Tau fällt auf das Gras, wenn die Nacht am verschwiegensten ist."
2015年9月10日 星期四
Far From the Tree - 有能者的傲慢,正常人的偏見
曾經有一個美國男孩,被診斷出罹患閱讀障礙。他的父母沒有放棄他,尤其是媽媽,陪著孩子一點一滴矯正問題。有如奇蹟一般,這個孩子不但沒有陷入常見的學習障礙,長大後還唸了劍橋和耶魯,甚至搖著筆桿當上了記者,成為美國國家書卷獎得主。然而,這個感人的故事卻有對反的另一面。隨著年紀漸長,這個兒子的性向也越來越明顯,他是個同性戀。在他的父母認識到這一點之後,同樣也沒有「放棄」他 - 他們也想用與當年同樣的愛來「幫助」這孩子,希望能矯正他,就像當初一起克服閱讀障礙一樣。想當然耳,這孩子不認為應該如此,對他來說,閱讀障礙是一種疾病,一種失能,但是性傾向卻是他的自我認同,是他的身分,父母怎麼可以混為一談呢?於是乎,親子之間沒有交集,只能漸行漸遠。然而,這兩個對反的面向,卻都只是故事的序曲而已。
1993年,長大後的孩子替《紐約時報》採訪美國的聾人年度大會,他非常訝異地發現,這些聾人幾乎都以自己身為聾人而驕傲,他們可以用手語吟詩,每個地方甚至每個人的手語都還有自己的特色,他們不但不想要使用助聽器,不想要學會說英文,甚至視植入式助聽器手術等新科技為大敵,認為那是聽人想要摧毀聾人自我認同的武器,那態度就像同性戀對各種「矯正」性向的方法一樣。年輕的記者驚覺原來自己有那麼多錯誤的印象,聾人不是很需要幫助嗎?我們不是應該要快點讓他們變得跟我們一樣「健康」嗎?原來自己其實跟自己的父母一樣,當站在多數、正常、有能的那一邊時,都不會去思考到底什麼算是失能與疾病,什麼算是身分與認同。於是他發心要造訪各地,採訪那些跟家人也很不一樣、跟主流社會價值格格不入的少數者,包括聾人、侏儒、唐氏症、自閉症、思覺失調、身心障礙、神童、遭姦成孕、罪犯、跨性別。過了將近20年,他終於完成心願,寫下了一本厚達900多頁的好書,在2012年被許多媒體選為年度好書,書名叫《Far From the Tree》。今年9月,台灣也出了第一本中文本,取名為《背離親緣》。
20年磨一劍,Andrew Solomon這本書確實令我讚賞不已。以前在部落格中曾數次提過,甚至還曾趁機向一些出版社推薦此書,但是光看到厚度就讓人打了退堂鼓,甚至還有出版社的老闆問我:「這書這麼厚?你願意當翻譯嗎?」說實在話我當時有些躊躇,雖然我是「自由的矛」,但是畢竟也有例常工作要接,難有時間譯這又厚又硬的書,可是另一方面我又真的很喜歡這本書,而且也擔心萬一被洪蘭染指(以這書的主題和內容,如果交給天下等大出版社的話恐怕不免交給洪蘭)。不過反正後來也沒下文,似乎沒人打算買下版權,直到前兩個禮拜我才知道大家出版社要推出中文版了,拆成上下兩集,分別在9月和11月上市。看到有人願意親身「犯險」,實在是功德無量,只是上市一陣子了,居然市場上一片靜悄悄,沒造成什麼話題,出版社也似乎沒有什麼在宣傳或打書(也許是想等出齊了再說),頗令我感到意外,因此才動念寫篇文章,談談為什麼這是一本難得的好書,為什麼台灣人應該要讀。
2015年8月12日 星期三
不該吃飯的父母
談書的文章還有好幾篇沒寫,不過這兩天的新聞讓我有點感觸,所以插個隊,談一談現在最熱門的話題 - 柯文哲颱風天窩在家裡吃飯。
這一年來我越來越不喜歡在部落格上寫太熱門的時事議題,一來是老人家的無聊叛逆心態,看到各家名嘴公知都在搶著寫,生恐晚了一兩天話題就冷了,我就不太想湊熱鬧。其次,我越來越覺得台灣是一個不想好好講道理的地方,或者說,沒時間講道理的地方。大家都只想把問題快速解決,所以從來沒有什麼「一碼歸一碼」,所有的議題都是撒尿牛丸,黏成一團化不開。我們沒有就事論事的本錢,靠著比西方國家還惡劣不知多少的對話基礎,卻被迫要談比人家更難解的那些話題。看到檯面上不只是政治人物在爭權奪利,下頭的網路公知們也莫不在爭出頭,搶話語權,讓我反而越感心冷,總覺得就這樣躲在自己的小圈圈裡好了,讀自己想讀的書,跟朋友聊幾句閒話,足矣。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聊柯文哲的事情?事實上,我想談的不是柯文哲或薛香川,而是這事件背後,台灣人(民)的心態。
2015年7月13日 星期一
故事底下更驚人的故事 - Alice Munro的〈空間〉(Dimensions)
昨天下午跟朋友到師大附近的「公共冊所」去掃貨,因為他們要(暫時)歇業了,二手書籍五折出清。既然便宜所以就放膽亂買,反正一本平均都不過幾十塊錢,我挑了本Alice Munro的小說《親愛的人生》(Dear Life),其實我有英文版,而且看過好幾次了,但因為喜歡,所以覺得中文版也可以買來看看(這好像是我的壞習慣)。我跟朋友聊起Munro的小說,認為是典型的「純文學」,即使是故事的情節很驚奇,但是仍然以人情世故為主軸,情節只是輔助而不是主體,這以後我會寫幾篇文章細談,在此且按下不多說。我舉了另一本Munro小說的篇章為例,是《太多幸福》(Too Much Happiness)的第一篇小說〈空間〉(Dimensions),這是非常驚悚的故事,原本我舉這例子只是想說明純文學的一些特色。晚上回家後,想起這篇小說在故事底下的故事,一時興起上網查了一下,中文網頁固然幾乎沒有人談,讓我驚訝的是國外也沒什麼人深談,而且就算有談的全部都沒有看到(我認為)這篇小說最重要的謎團與暗流,因此我決定來談一談這篇小說,沒看過的人最好先去找來讀讀看,一萬字左右而已(能讀英文的話,這裡有英文版)。
其實我讀Alice Munro的小說也是這兩年的事而已,對,就是在她得了諾貝爾獎之後才開始的,從前我只在紐約客讀過一兩篇(像是這篇),而且讀得有些草率,並不覺得哪裡好。直到近來細讀她的書,才發現原來有這麼驚人的魅力。常聽人說Munro的小說「耐讀」,確實,她有很多非常成功的心理刻劃,但這只是耐讀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她的寫作方式有太多潛藏的暗流,讀者必須不斷探索才能慢慢找出真正的故事全貌。就像叔本華給讀者的建議:「讀本書兩遍,別無他法」,Munro的小說也起碼需要讀兩次,因為她最厲害的功夫是在故事裡頭藏個另一個充滿謎團的故事,就像偵探小說一樣,她透過多方暗示給你線索,你必須一讀再讀,讀前一兩次你會讀到謎團(但功力不夠、不懂人情世故的話就不會覺得有哪裡奇怪,當然也就沒有謎團了),再繼續多讀幾次,你會發現其實很多細節都有意義,原本看似渾不著意的小地方,原來就是線索。就跟海明威的冰山理論一樣,但是更婉轉更有味,功力一等一。
因為Munro的筆法,導致她(後期)的小說有一個重要的特色,所有的角色都是精心安排的,每個發生的事件都是千錘百鍊、深思熟慮後才寫下的,角色之間彼此的呼應、對照、因果關係尤其重要,很多看似閒話的小地方往往潛藏著暗流,對話更往往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必須先猜出該角色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才能看出對話真正的意義。〈Dimensions〉就是一篇這樣的作品,以下我會分項來談這小說裡的機關,不想踩到雷的人請在此打住。
2015年6月29日 星期一
報導那報導我們的大報導
我喜歡看新聞,除了我們自己的新聞台,其他各國的我也會看,尤其身在國外的時候,我都會看看他們的新聞和廣告在播什麼,不只是為了吸收資訊,而且我認為從這兩者之中可以看出一個國家的個性與偏好。相較之下,戲劇就常會戴著假面具,只給你看他們希望你看到的東西,但是新聞和廣告就比較像真心話,訴說著這個地方的人喜歡些什麼。台灣作為「新聞大國」,擁有密集到氾濫的新聞頻道,當然有很多與眾不同的地方,有些很容易了解,也有些奇妙的現象,我想說說其中一個切面,希望由此窺探台灣媒體乃至於台灣人的幾個性格面向。
七月將至,算算這一年來台灣真的是在國際上特別「露臉」,從去年下半年起算,復興空難、高雄氣爆、復興又空難、囚徒劫獄、樂園氣爆,每一項都引起國際媒體關注。Shit happens,這不奇怪,奇怪的是我們的「後設報導」,也就是報導人家如何報導我們,你總是可以看到事件發生後不久,各家媒體一定都會出現一種新聞,告訴大家「針對OOO意外事件,國際媒體也大幅報導,包括CNN、BBC、NHK…」,而且不只是細數有哪幾家媒體有報,連報導的時間長度、放置的版位如何等等也都要解說,這實在是一個非常奇特的現象。我印象中不曾在西方媒體中看過類似的報導,除非是哪個媒體說出了很奇特的東西,不然為什麼要告訴國人「有哪個國家花了多少時間來告訴他們的人民我們發生了什麼慘事或壞事」?相較之下,那種報導「台灣之光」如何在世界舞台上揚眉吐氣、人家講了我們什麼好事就想出口轉內銷的心態還比較正常一點,畢竟這是一種弱者的常見心態,甚至就連大國也偶爾難免。可是為什麼一定要快點公告周知自家鳥事的能見度呢?而且不只是一家媒體,也不只是一次事件,而已經是長期且必然的報導模式,代表民眾的確是喜歡看這種新聞的,某個意義上還可以說已經是台灣常見的「國際新聞」類型之一,當真是舉世一奇。
為什麼我們會產生出這麼特別的新聞類型?我心裡沒有確切的答案,不過我認為倒是可以從這種新聞想表達什麼來觀察,尤其是新聞背後的潛台詞,可以對應到許多台灣人與台灣媒體的常見心態。我列出比較明顯的五點,也許不能說是這種「後設報導」的原因,但起碼都有相干,或者借用韋伯的話來說,有選擇性親和的關係。另一方面,透過這些比較,也可以看出這種報導的失準,甚至是荒謬。
2015年6月28日 星期日
讓人幫你來讀書
為什麼要讀書?或者說,人非要讀書不可嗎?不讀書的就是懶人笨人嗎?如果你從每個個人來看,我認為讀書並不必要,甚至也不重要。出社會多年來,我看見過一些腦子很活的人,有的是廚師,有的是公關,有的是業務,他們既沒什麼時間讀書,也無心於書本,然而他們對於自己的職業和生活有很敏銳的洞察力,觀察之細每每讓我訝異。對於這樣的人來說,我們似乎很難講他們如果不讀書就會如何如何,畢竟我們不太可能找到一個跟他們境遇類似卻剛好愛讀書的對照組。然而我有另一個觀察,這種人在「成功」之餘,往往也會很喜歡發表對專長事物以外的看法,而且通常都是很武斷,甚至偏狹的見解。碰到這種時刻,我心裡就會冒出孔子的話:「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當然,孔子這話的原意多少跟我要表述的不同,我是把「質」類比為自己的觀點和判斷力,而「文」則是要吸收他人的思維。對我來說,上述的那種人對世界確實是有觀察力、有好奇心的,他們通常在自己的專業領域也有出色表現,然而一旦跨出了經驗與眼界之外,這種積極的發言態度反而暴露了自己的寡聞少識。想要「文質彬彬」,最好也最快的方式,還是得靠讀書才行。
也許有不少人會覺得我的描述有些空泛,甚至會說:「我怎麼就沒碰過你說這種人?」其實我們都看過的,只消打開電視,每天都會有這種人上場,他們還有個現在已經不太好聽的頭銜,叫做名嘴。
2015年6月12日 星期五
現在怎麼想讀書
先從前陣子發生的一件小事講起。
到某大出版社跟幾個人開會,會後主管級的人物剛好看到我的公事包裡塞著一本書,好奇之下問我那是什麼,我拿了出來,是Jared Diamond的《昨日世界》。不知為何,對方居然表現出很有興趣的樣子,問我這書在講什麼(大概以為是科幻或歷史小說),我想了想,單談這本書有點不好說,因為主題雖然簡單,就是談一些原始部族的生活模式,可是Diamond的寫作目的要跟他其他的書放在一起談才有意義,而且講得太粗略也難以讓人知道這書好在哪裡,我已經看過兩遍,還是不時可以透過比較參照而獲得啟發。於是乎,我改成跟對方講比較適合獨立看待的《槍砲、病菌與鋼鐵》,用倒述的方式回推強勢文明的環境條件,對方聽完覺得好像還挺有趣的,可是冷不防補上一句:「聽你講這些好像回到學校聽課喔。」不禁讓我聯想到,約莫在一年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我跟兩個友人在台北車站二樓的美食街吃飯聊天,大長桌上用餐的人來來去去,認不認識都得比鄰而坐。那次我聊的書是《21世紀資本論》,以及在國外(那時台灣還沒出版)引發的一連串效應,講著講著發現旁邊坐著的一對約莫三十歲上下的情侶,男的也側耳在仔細聽,待我說得差不多了,那男生竟轉過頭去跟女友說:「好像回到大學裡在上課喔。」
也許有人以為我講這些是想炫耀顯擺。真的不是,我是對於他們的用字感到興味。「像是回到學校聽課」是他們聽到我「說書」之後的共同反應,然而我都是順著對方的問題在回應,甚至是在對話,我相信絕大多數的老師都不是這樣在上課的。我甚至可以倒過來說,如果我真的像是一般老師在講課那樣照本宣科,他們也不會聽得饒富興味,與其說那是在講課,倒不如說像書評。為什麼他們會這樣子說呢?我想了想後,不禁懷疑原因就在他們並沒有其他類似的經驗,所以只能拿上學聽課來類比。講得更白一點,我懷疑他們都沒有讀書或談論知識議題的習慣,所以「學校老師」是他們腦子裡最快想到(甚至唯一能想到)會這樣說話的人。這樣講可能會讓有些人質疑,我前頭談書的對象不是出版社的人嗎?我怎麼會懷疑對方很少讀書呢?這說起來有些悲哀,別忘了出版業在這幾年的調查裡常常都名列於血汗工作的排行榜前頭,除了少部分人因為興趣或職務而能保持閱讀習慣之外,大多數的出版從業人員都沒什麼時間與興致多讀書,通常都只是在「翻書」而已,尤其是翻翻別人家出了什麼書,看看封面,看看裝禎,看看文案和目錄,此外如果還能再仔細看十頁內文的話就已經算很不錯了。
除了揣想對方有無閱讀習慣,我對這兩次經驗還有另一個後續的探問 - 既然他們已經對這些書感到興趣了,那之後會不會去找書來讀呢?我想不太可能,或者應該這樣說,根本太不可能。
2015年5月28日 星期四
教你怎麼不讀書
也許是因為我讀過中文系,不時會有人問我贊不贊成降低文言文比例、學生該不該修讀或背誦四書等問題。其實這種問題問中文系的人並不太對,雖然我們的確要背誦許多詩詞曲賦,但通常更多的力氣是花在「小學」上頭,語音、文字、聲韻、訓詁,光是這些「基本知識」就可能已經讓人喘不過氣來,而且除非浸淫其中數十載,否則考究學對於寫文章(不論是文言或白話)的幫助很小,甚至連閱讀時用到的機會也沒想像中多,有些圈點完十三經的研究生,其實文字、聲韻諸學也是唏哩呼嚕的。換句話說,你就算整個中學時期的國文都只讀文言文,還把四書背了大半,對於中文系的功夫來說幫助很小。我高中背了大半部的四書和《詩經》,還有全部的《老子》、一些《莊子》,大學在中文系也沒能派上什麼用場。如今出了社會,即便靠搖筆桿子過生活,但那些東西幾乎都用不上,頂多就平時聊天扯蛋、寫部落格時偶爾可以掉掉書包,用些只有自己覺得有妙處的典故爛梗,聊以自遣耳。
前陣子網路上又開始吵文言文和國文教育要增要減的問題,我不欲在此深談對文言文教育的看法,那恐怕花上幾篇文章都講不完。不過為了省掉某些人思想檢查的時間,我直接講我的立場:文言文該教,但是不該要求學生背,甚至就把它當成跟美術、音樂這類(不受我們教育體系青睞的)學科一樣,不納入考試都沒關係。說老實話,我根本就覺得這問題沒那麼重要,因為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學生根本不想學,懶得想,文言文也好白話文也罷,考完試後不多久就奉還給了老師,與其計較選什麼語言,倒不如計較選哪種文章、如何教學,這個我在以前的文章裡已經講過了,不再贅述,在此我只多講點要求學生背誦文言文的弊病。背誦看似在加強學習效果,實則反而是偷懶甚至有害的學習方式,因為背書的分數評量方式只有一種,就是默寫,學生根本不用細細思索句子好在哪裡、特別在哪裡,反正寫出來就成了;老師也覺得反正學生的目標是把文章背起來,所以教的時候通常就著重在解釋字義上,搞了半天,該篇文章到底哪裡特別、哪裡不凡、哪裡還需要斟酌等等,根本幾乎都沒學沒教,更遑論是搶救國文教育聯盟常說的潛移默化、教導人心云云。而且你一旦強調背誦文言文,這個項目在學生準備考試時就會被列入第一優先選項,這道理就跟學生學英文的時候,第一優先的就是把單字背完一樣,而在現實中學生的時間就是那麼有限,背誦文言文勢必會排擠到其他面向的學習,尤其是白話文,因為不用背而且讀起來通常沒有難字,有時間再看就好(然而這世界上的「等到有時間再如何如何」多是自我安慰)。於是就算一次段考裡只有一篇文言文,也一定會佔去大多數的準備時間。最後的結果是,白話也沒學到,文言也沒學好,徒然浪費許多時間。
2015年5月15日 星期五
霸凌,小人,爛桃花
這幾天工作很多,忙到連運動的時間都沒有,不過卻接連看到好多觸動我心弦的題目,算算可能得寫上個六七篇,包括談讀書風氣、談哲學史、續談公知等等,有的太花時間暫時按下,日後有緣(雖然通常這樣講就是沒了)再發,今天且先偷空來胡說八道一下,講點老人家的碎碎唸。
隨著各式各樣公共議論平台與專欄公知越來越多,我想大家應該多少都有發現,只要一出現一個熱門議題,大夥兒會搶著快點發表相關的看法,因為過幾天議題變冷就沒人想看了,我偏偏卻喜歡過幾天再看。因此我大約是這幾天才比較仔細看各界怎麼談兩週前最熱門的「(網路)霸凌事件」,其實說法大都沒什麼新鮮的,唯一奇特的是,在短短幾天內霸凌這個詞彙好像變成了傳染病,只要稍有衝突或批評,馬上就有人高喊(被)霸凌。從前我們講到霸凌,幾乎都是指校園裡的現象,只是出了社會的大人們一方面也提不出什麼具體的辦法,再者多少也有點覺得事不關己,所以總是雷聲大雨點小,罵一罵社會生病了教育失敗了時代怎麼了便罷,如今霸凌一詞延伸到網路世界,而且鬧出人命,忽然間大家都變得特別關心,立委照著公式馬上就喊著要儘速修法啦,媒體開始採訪一些名人談受害經驗,再剪貼一些國外的相關法令啦,也有些公知們開始談如何關切霸凌、防範霸凌。忽然間我們的社會好像充滿了對霸凌的焦慮,尤其是擔心自己或孩子被霸凌了要怎麼辦。然而我卻認為現實可能剛好跟這樣的焦慮相反,我們最該憂慮的,是自己或自己的朋友、孩子有沒有霸凌他人。
2015年5月3日 星期日
公知和他們的XD
接著前一篇文章的話頭。網路時代,想當公知人人有機會,但是出來在街上混的通常也都不是省油的燈,而且地盤大多已經分配成形,現在想要下去搶生意當然比較辛苦,但並非沒有辦法。機緣巧合,吾人前兩年夢到一位高人,授以速成之法,並且諄諄告誡:「那《公知聖典》博大精深,本來不能速成,但胡大師想到改變社會風氣風魔萬千鄉民,事勢甚急,早一日成事,天下蒼生便早一日解了倒懸之苦,因之寫下了幾章速成的法門。可是辦成了大事之後,仍須按部就班的重扎根基,那速成的功夫只能用於一時,是胡大師憑著絕頂聰明才智,所創出來的權宜之道,卻不是天下無敵的真正王道。這一節務須牢記在心。」在下未敢專擅,特於此處公諸於世。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解人,置彼周行。
公知公知,知多少
我發現這年頭要在網路上成為意見領袖有一個很方便的公式,不用像朱學恒、酪梨壽司那種早期發跡的人一樣要熬個好幾年:你要先在某個領域樹立一種專業的地位(或只有「形象」亦可),等到獲得一點肯定後,趕快在自己不熟悉的領域裡頭大鳴大放,記得此時有兩點務必遵守:1.挑選一些有爭議的議題發言,站在看起來像雞蛋其實比較像高牆的那一邊。2.就算講出了一堆自己不太懂的東西,還是要保持一開始就建立起來的權威感。
成功心法免費放送,我真是太佛心來著了。
這是我大約兩年前在臉書上寫的一小段文字,如今看來似乎依然有用,而且擅於此法的人還明顯變多了,只是不叫做意見領袖,他們開始有了個新名字:公知。
2015年3月30日 星期一
不要機車,只要乖
我是高雄長大的,在我的成長經驗裡,所認識的絕大部分男性同學都在高中甚至國中就已經開始騎機車了。這對我們來說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小時候騎腳踏車,中學以後要嘛騎自己家的機車,要嘛借同學的來騎。當然,學校並不允許學生騎機車,而且不是不准騎到學校而已,如果騎在路上被老師或教官看到了照樣要記過與處罰。說起來,對學校來說,騎機車大抵就像抽煙喝酒這樣的「劣行」,只要你有學生身分最好就要禁絕。到了高三,有些人滿18歲了,考到了駕照以後可以合法上路,校方雖然拿他們沒辦法,但是仍然滿心希望維持學生們的規矩,因此規定機車不准進入校園,來個堅壁清野。然而圍牆內的乖學生們還是不時會望向牆外,略帶羨慕地看那些車主,希望自己也可以堂而皇之騎上機車,不用再每天騎腳踏車了。
大學以後來到台北,我擁有了自己的機車。很快我就發現了兩件事,帶給我不小的衝擊感。首先,我發現很多台北長大的同學居然會開汽車但不會騎機車(有些甚至不會騎腳踏車);再者,在台北騎過機車的人都知道,你得在車陣的縫隙之間鑽動,尤其在尖峰時間,休想要一路筆直前行。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南北差距」雖然稍見平衡,但是基本局面改變不大。為什麼?台北的中產階級或有錢人家比較多當然是原因之一,不過我認為背後還有更根本的因素,我以前寫過一篇談高雄捷運為什麼賠錢的文章,道理差不多,台北的大眾運輸系統比其他地方方便太多了,而且因為房價高漲,許多人只能住到房價較低的外圍區域,導致通勤距離很遠,不像中南部,騎個車要到哪裡大多是十幾二十分鐘左右的事,因此騎車便成了生活必備技能,包括女生在內也都會騎機車,只是學習(或偷騎)的年齡較晚就是了。
2015年1月22日 星期四
你真的非得這樣說嗎? ─ 也談中文西化(二)
關於這一塊活動的部分,在短短的一天之內,一天之內,各位,你們知道創造了多少的營業額嗎?就這一塊,各位知道嗎?創造消費者多少直接購買的動作…
這是我前兩週聽到的某個簡報,除了充斥著「這一塊」、「的部分」,簡報時也不斷聽到同樣的話說兩次,通常這種簡報廢話超多,手法差,內容少,講者的口條又爛,所以只好靠大量的虛字冗句來製造緩衝。我常看到有人在學簡報技巧,但是都只著重在如何製作ppt、如何掌握節奏、如何快速讓人留下印象等等,好像沒什麼人在乎口語表達是否精準。當我一次又一次聽到這種灌水的簡報,不禁懷疑到底是講者有問題,還是根本連聽者都有問題?我們是不是習慣了接受低密度的資訊,長此以往也就產生了這種廢話文化?
2015年1月15日 星期四
台灣的幸福劇本
雖然還有一篇(?)中文西化的文章沒寫完,不過這兩天發生了件有意思的事,引我不少聯想,更有些感嘆,決定插個隊先寫下來,也算做個記錄。
話說我老婆這陣子迷上了彭于晏(哼),不僅看了他的戲劇,還主動去找些他最近上過的節目來看。昨晚她在看中國大陸的綜藝節目,彭于晏去宣傳新片《黃飛鴻之英雄有夢》,我在一旁也有一搭沒一搭不時瞄上幾眼,其實跟台灣的綜藝節目差不多,主持人帶著幾個幫襯的藝人一起聊天打屁玩遊戲,比較明顯的差別是這些通告藝人看起來都非常年輕。這些年輕人玩了一個遊戲,玩法看起來有點類似「蘿蔔蹲」,每個人要取一個武俠人物當代號,之後彼此只能用代號稱呼。彭于晏當然是黃飛鴻,其他人就各自選一個武俠人物,然後大家開始瞎扯,但真的都選出了名字,有出自金庸、王度廬、施耐庵(《水滸傳》也算廣義的武俠小說啦)等等,我沒細看,看了也沒上心。然而老婆卻忽然轉過頭來問我:「如果是台灣的通告藝人,有辦法玩這個遊戲嗎?」
這原本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她問的不過就是「台灣的通告藝人有辦法這樣講出武俠人物的名字嗎」,我想答案應該是不行,然後我心中的問題並不在此打住,因為我覺得這個問題背後其實不是在問「誰比較有程度」而已,可以一路追問下去,甚至窺見兩岸在知識創意上的不同路線。
2015年1月1日 星期四
性不性由你 ─ 也談中文西化(一)
別誤會,雖然標題有「性」,但我要寫的內容跟性行為無關,更不是要談現在最熱門的性騷擾事件。而是拖了好久(算算起碼三年了)都沒有寫的題目 ─ 中文西化。這裡所說的西化不是什麼「直書橫書、左起右起」之類的問題,其「化」在於更根本的地方,而且越來越嚴重,有的人期期以為不可,有的人覺得是與時俱進,多數人則習焉而不察。我雖有些想法,但犯懶就一直擱著,眼看前些日子「語言癌」的議題憑空而降,於我像是接了盆無根水,催促著趕緊把這「宿便」給排解掉。我打算分成兩篇文章,這篇先談「病況」,下一篇再來談這病算不算嚴重,以及是不是有些情況並不算是生病。
先從幾個月前我聽到的一場企業簡報講起:
那最後的部分,我簡單說明一下我們Reference的部分,這是我們目前實際已經銷售給客戶的部分,包括在日本的新產品的部分,以及一個架構體的部分,再來是NTT的部分,也就是一個目前日本最大的電信商的部分,它是做到一個網路或所謂跨國管理的部分……
我是照著當時錄音的原文重現,相信大家看了都覺得有毛病,不過聽說畢竟不同於讀寫,大家不妨試著用比較緩慢的語速再配合點抑揚頓挫把這段話講上一次,就會發現其實好像也沒那麼怪,而且要是認真說起來,咱們現在電視上的主播和名嘴講話不都有這習慣?這種贅字冗詞的問題,不是最近才有,更早就有人討論,只是名字不叫語言癌,以往常見的說法是「中文西化」或「中文歐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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