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老師。老師？

剛剛在聽New98的廣播，節目中王文華在採訪美妝師Kevin，幾個人談到FACEBOOK帳號的事情，
王文華問起Kevin的FACEBOOK帳號，Kevin的回答是「輸入Kevin老師搜尋就可以了」。

忽然間，我又想起了一件往事。

差不多是三年前的現在，我還是個全職編輯，除了採訪、寫稿、雜務之外，最擅長的工作就是收爛攤子；
當時公司的企畫剛離職，當然照例由我先接下他手邊未完成的工作。本來嘛，這種從中途接手的事情我也做慣了，
但那一回著實嚇倒了我，因為我要接下來的居然是美妝保養書籍的工作！
天啊，我這輩子完全沒買過這類產品，連「菜瓜水」我都以為是某一種調味料的名稱，
要我幹這個也實在太可怕了一點。不過既然要當上班族就要認命，我還是硬著頭皮幹了。

幾天後，就在我把各大公司的薰衣草相關產品全部理出一個頭緒之後，終於可以開始跟另一邊的編輯人員核對內容了。
（為什麼好好一本書要轉包呢？我猜是因為該書跟旅遊相關吧，所以才會有我的上頭還有另一個編輯的怪事。）
電話裡，我們兩邊談了一些產品內容的細節，像是Crabtree的產品還沒到、Bodyshop的東西沒有齊等等，
（拜這本書之賜，我學到了許多公司和產品的名字）由於之前花了不少時間整理，所以基本上都沒出什麼問題。
電話最後，我忽然想起作者校稿的時間好像還沒有講清楚，於是就補了一下問題：

我：「那牛爾什麼時候要校稿？要給色稿嗎？他在法國不是嗎？要不要等一校出樣再看？」
對方：「牛爾『老師』。」
我：「啥？」
對方：「要叫『牛爾老師』。」
我：「喔，所以呢？『他』什麼時候要校稿？」
對方：「等『老師』從法國回來再說。」
我：「好，那等『牛爾』回來你再告訴我們。」
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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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我們社會裡的「老師」忽然數量暴增了許多，尤其是電視圈裡，老師們更是氾濫，
美妝專家、命理專家、星座專家、職場達人（順帶一提，這是個很奇怪的頭銜）等等，到處都是老師。
往好處看，我們似乎是在學日本人的文字用法，把「先生」（義同中文的老師）用於多種職業的稱謂上，
說實在話，這些「老師」的涵蓋範圍比日文裡的「先生」還要更廣許多，已經到了「只要有心，人人都是老師」的地步。
然而，我們的社會真的變得越來越講究禮貌了嗎？難道這幾年「三人行必有我師」居然獲得了大眾的認同嗎？
如果明顯沒有，甚至每下愈況，那一個不喜歡講禮貌的社會卻一天到晚跑出一堆「老師」，這不就是虛偽嗎？

對我而言，這的確是虛偽沒錯，像是那位言必稱「牛爾老師」的編輯，我不相信他對其他人也如此有禮貌，
至少他會強迫別人跟他使用一樣的稱謂（牛爾明明就沒有擔任教職，為何非稱他老師不可）。
我完全沒有想要從牛爾身上學習什麼，他也沒教過我什麼，為什麼我該稱他老師？

除了牛爾和Kevin的例子，其實那個廣播節目本身也常有這個「老師現象」。
王文華的節目裡常有一個來賓衷曉煒，其人堪稱博學，不知是否因此而被其他主持人稱為「老師」，
但特別的是，此時王文華在其他人的口中也一樣稱做「王老師」，甚至連一旁的助理主持人也成了「施瑋老師」，
似乎只要會發出聲音，大家都是老師，而不管那個人到底負責的工作是什麼，反正叫老師就對了。

也許我說的話古板了些，不過就是個稱謂而已，何必計較。但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也一直沒有弄清楚，
這些叫別人「老師」的人真的在心中都覺得對方很值得自己學習嗎？還是只是出於跟著大家叫的心態呢？
更重要的是，這些被人家叫老師的人，自己會不會心虛呢？自己不會覺得該請大家改改稱謂嗎？
我從不愛家教學生稱我為老師，尤其在他們畢業了之後，我總希望他們改一下稱呼，因為我覺得很彆扭，
我知道這是有些矯枉過正了，不過我總覺得「老師」該是由人自己選，不該被強迫給予，
畢竟，你想學什麼，你景仰的學習對象是什麼樣的人，這完全都是因人而異的。
牛爾、Kevin、王文華、施瑋，或是星座專家都可以是老師沒有問題，但至少不是我的老師，
因為我從來不想在他們身上學到什麼，迄今也沒學到過什麼。

其實，我從來沒見過牛爾，有時我想，如果真見到他本人，那我要怎麼稱呼他？牛爾該是藝名吧？
那我總不成叫他「牛先生」吧，好像還是該叫「老師」才方便。對，看到這個人，我想我會叫他「老師」。
當著面稱牛爾為老師，三分是為了方便，七分卻是想讓對方本人不覺得被「忤逆」，這樣我才好做事。

所以，我也是虛偽的。

那麼，那些叫牛爾「老師」的，難道也都是抱著一樣的想法嗎？我相信其中有一些不是，至少那邊編輯不是，
因為我們談話時牛爾並不在場，在私底下還得畢恭畢敬、老師老師的，這人應該是真心崇拜牛爾吧。
然而，如果還是有很多人都只是跟我一樣，其實根本不覺得你有什麼值得我佩服的地方，
卻因為不得已、因為世故而稱你為老師，這些「老師」們想起來難道不會覺得自己很噁心嗎？

至少我會。

不過，上次採訪賴聲川，我叫他老師卻還挺自然的；至少七分是出於真心，三分還是為了方便。
但這並不表示我覺得搞表演藝術的比美妝師更高級、更值得被稱為老師，不，跟這些無關。
我願意稱呼一個煮烏龍麵煮得非常好的歐巴桑為老師，因為我會很想學習那個技巧，而我對美妝卻毫無興趣；
至於賴聲川的「teacherhood」之於我，則是因為我喜歡《暗戀桃花源》，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