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Only Thing I Know — 你真的愛打電動嗎？

經由推薦，我在網路上看到了這段影片，雖然有點冗長，但不算沉悶，建議大家先看完。
我先說說我的感想，基本上我不太相信這部卡通短片的作者是真正的阿宅電玩迷，他應該是偽裝的，
但是不是其實都無所謂，跟他所想表達的想法對不對無關，只關乎其「用心平而勸誡明」是不是真的。
有興趣看眾人觀後感的讀者，不妨點進Youtube裡看看其他人的留言，我這裡要扯得更遠一點。

剛從高雄回到台北，還是有一點恍若隔世的感覺。在高雄，我只是家庭裡的一份子，
在台北，我則是獨立的個人，這樣的「雙城記」已經上演十幾年了，我卻仍然不適應。

過年期間，老媽毫無意外地又開始問起了結婚的事情，當然，她表面上很「看破一切」，
說是我想要怎麼樣就怎麼樣，但隨時又忍不住會補一兩句「定言令式」，試圖再對我曉以大義。
例如每個人多多少少都聽過的「親戚和鄰居都在問啊！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了。」
本來我不想回應，老媽的話就是用來聽的，不是用來回的，不過還是忍不住回答了：
「這種話回答不完的啦！等到我結婚以後，他們就會問我怎麼都不生，生了女的就會問怎麼不再生個男的，
生了一堆以後又要問孩子功課好不好、唸什麼學校，然後又要問我的孩子怎麼不結婚… 」

講到這些問題，我就不禁會想起兩部有名的經典電影：《猜火車》和《鬥陣俱樂部》，
這種電影就是對上述規律化人生的反動，那真是歐美文化裡才會醞釀出來的產物，
西方社會一方面強調要有獨立人格和生活的選擇，但他們的社會還是跟我們一樣對每個人有制式化的期待，
兩者激盪到最後才會有像嘻皮文化或《猜火車》裡那些年輕人產生，但這些人在東方卻是極少數，
很難成為一個群體，因為我們多數人還是跟家庭有很強的聯繫或牽絆，也比較容易服從權威。

西方哲學，尤其是分析哲學一向有個好處，那就是權威最少，而且權威們是靠頭腦比你好才成為權威，
你崇拜和相信他們也不只是因為你覺得「本來就應該這樣」，而是因為你真的被他們所說服。

我是一個奇怪的複合體，從小喜歡科學，高中卻選填文組（雖然是出於偶然），
大學唸古板得要命的中文，研究所卻跳去唸天馬行空的哲學；
雖然比較喜歡跟分析哲學家打交道，但又選擇尼采這樣的歐陸哲學家來研究。
我喜歡文學，高中時沉迷許久，喜歡詩和文字，在眾人眼中是超級愛掉書袋的傢伙，
卻也愛看漫畫、電影，而且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看，一堆莫名其妙的對白我都會背。
至於電玩，那更是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改變過的「志向」，我說過，在我連日文五十音一個都不會認的時候，
就已經可以光憑經驗來辨識任天堂紅白機的「三國志」中上百名武將的日文名稱，而且是平假名和片假名都會認，
其困難程度簡直可以比擬要我現在去辨識馬雅文字一樣，但當時就是做得到，想想還真是奇蹟。

回到開頭的那段影片，我不想爭論「打電動到底對現實人生的幫助有多大」這樣的問題，
因為白癡都知道電動不能取代現實人生（至少在現在的科技裡不行），我只想問「為什麼電動特別糟」。
根據影片中的說法，我電動打得再好也不能寫在履歷表上，也不會幫我賺到什麼實際的經驗（這點我不贊成），
所以不該沉迷於打電動，因為那只是娛樂。但是我想換個角度，今天如果有一位阿宅很熱衷文學呢？
以今日勢利眼的社會來看，他讀了半天不也只是「自己爽」而已？當然他可以把這些寫在履歷表上，
但很不幸地幾乎沒有人會鳥他（不信的人請下次寫一份「我超級熱愛文學」的履歷去找工作），
至於日常生活中，他講話也會被回以一句「啊聽不懂啦！」，連包個紅包寫「舉案齊眉」都會被嫌棄，
甚至連上網寫部落格，談談味精之類的東西，文興一起寫得稍微多一點都會被一堆人回應寫太長！
（我絕對沒有在說我自己或自怨自艾的意思，也請大家不要對號入座）
那我們是否會用跟責備電玩迷一樣的角度去責備這個書呆子呢？似乎不會，而且有的人還會相反，
大讚這個書呆子是風雅之士。可是請大家想想，如果我們無法跟得上這位「風雅之士」的腳步，
如果我們沒辦法真正懂得他到底風雅在哪裡，卻還是覺得他這種沒有實際效益的行為很好，
那為什麼打電動卻得到了不一樣的待遇？沉迷於電玩的人難道不也是活在跟書本一樣的虛擬世界？
旁人不瞭解他的樂趣何在，卻交相指責這些人不務正業、玩世不恭、聲色犬馬，
說到底為的卻是對某些價值的信念或崇拜，很不幸地，在我看來，這依然有偏好霸權的嫌疑。

或許像我這樣跨足於文學和電玩之間的阿宅並不多，所以我想我特別有資格為電玩做些辯護。
打電動其實跟看電影、看小說、讀詩、收集古董之類的嗜好沒有什麼高低之分，全都是一樣「不務正業」。
真要說起來，我覺得打電動還比較容易讓人感受到一種純粹出神的體驗，有時候甚至有點宗教性，
愛打電動的人應該都曾體驗過那種捨不得吃飯、捨不得睡覺，不顧一切只想繼續下去的樂趣，
玩到激動處，螢幕上的一舉一動都緊連著我們的神經，那種全神貫注的狀態簡直就是一種「possession」，
講得玄奇些，這是一種空靈的精神高潮；講得高深些，這是黑格爾所說的絕對精神領域。
不論怎麼說，這樣的體驗、這樣的時刻，試問其他還有什麼地方可以輕易找到？
我相信文學、電影、藝術也都可以帶來類似的體驗，但那畢竟要花太多的時間去訓練和培養，
電玩卻可以讓大多數的人輕易地達到這樣的境地，這豈不是一件了不得之至的產物嗎？

部分是出於無奈，我們都有太多的現實人生環節要顧及，那未必不是好事，每個人也應該去學習與面對，
但有時候想想，這些「正業」還真是無趣又沒意義到了極點。我從來不認為我工作裡寫的東西能真正改變什麼，
看看電視裡的那些政論名嘴、那些綜藝節目來賓，一個月後他們說過的話對我不再有意義，
甚至大多數的工作、我們生命中太多太多的事情，往往都是一場徒勞，就像聖嚴法師所說的「無事忙中老」一樣。
雖然很多時候，我們不能確定我們做些什麼可以真正改變世界，甚至不知道有沒有辦法造福或幫助他人，
但反過頭來，幸好我們還曉得怎麼讓自己開心，讓自己感受到職場上或家庭裡不可能給我們的愉悅；
陶淵明說過：「平生不止酒，止酒情無喜」，詩人愛酒，因為那能帶給他一種超脫塵俗的歡喜，
那是屬於他的風雅，他自己曉得便成。則我們何妨開機，尋找世上難得的逸樂與自在，
不論外在世界如何，不論打完之後到底是不是又得橫遭白眼，但那是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