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對話錄》之〈貞愛立約〉篇

街頭陽光燦爛，映照在街邊的教堂上，花窗上的玻璃析出玲瓏的彩光，裡頭隱隱傳出歌聲，悠長而有秩序。

幾曲唱罷，教堂裡走出不少人，貞愛立約協同丈夫緩緩走到大街，看見萬里無雲，抬頭往太陽的方向望去。
陽光太過刺眼，不由得舉手遮擋，別過頭來。丈夫見狀莞爾，說：「白日太陽必不傷你．夜間月亮必不害你。」
貞愛立約聽了，又回過頭去，這次瞇著眼看，只見白光熠熠，有個人從光的那頭走來，叫人不敢逼視。

「是諸家不安！」貞愛立約的丈夫喊道。走得近了，諸家不安的面容與打扮漸漸清晰，他看起來很疲倦，
身上的衣服散亂不整，然而最叫人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的，是他的頭髮，最前頭的一束筆直挺立，好像插上去的。

「那是哈啦瑪麗頭！」貞愛立約驚呼。「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而且你是什麼時候把頭髮留長的？」

諸家不安摸了摸那撮頭髮，笑道：「不是啦，因為最近都沒有正妹對我有興趣，所以我決定改變造型，
剛剛『Sedo』到一半髮膠沒了，所以我現在出門來買。」頓了一頓，又說：「其實這樣搞不好也很能吸引注意力耶。」

「我不信！」貞愛立約搖搖頭。「你剛剛一定做了那件事，就像那部邪惡的電影一樣。」

「做哪件事啊？」諸家不安有點意興闌珊。「打手槍喔？」

「對！」貞愛立約的聲音微微顫抖，指著諸家不安又說：「而且你一定是邊看A片邊打！」

諸家不安搔了搔頭。「隨便啦！就算有吧，打個手槍有什麼不對的？醫生都說那很正常，甚至是有益健康的。」

「醫生？」貞愛立約皺起眉頭說：「對啦，比起強姦或一夜情，手淫是比較可以接受的啦，但是還是不好。」

這次換諸家不安皺眉了：「我在跟妳講手淫很正常很健康，妳講那個是什麼啊？牛頭不對馬嘴。」

貞愛立約有些動氣，回了一句：「是誰搞不清楚啊？重點是，手淫是不應該的！」

一旁的先生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是要她別激動，接著緩緩地開口道：「我知道你的主張，
你也不要把我們基督徒或聖經都想成老頑固，我們也是很開明的，只是比較懂得有所堅持而已。
其實，聖經裡沒有特別規定是否可以手淫，頂多只有說射精是不潔的，但這種不潔也只會持續一晚而已。
所以，我們反對的不是健康的手淫，而是反對淫念。打手槍就打手槍，卻不該想入非非。
〈馬太福音〉裡說：『凡看見婦女就動淫念的，這人心裡已經與她犯姦淫了。』
知道了嗎？打手槍可以，但是你的心中依然不能有淫念，尤其不可以想著要跟人上床，這樣就比較沒關係。」

貞愛立約邊聽邊點頭，聽罷之後又馬上補了一句：「但最好還是不要打手槍，改從事正當的活動就好了。」

諸家不安：「意思就是要在完全不動慾念的狀態下打手槍，然後在完全不覺得High的情況下達到高潮。
聽起來好像很厲害，不知道有沒有人能夠示範給大家看看？我覺得你們乾脆像出家人那樣直接規定不准打手槍還比較簡單，
再不然就找醫生合作，開發出一個什麼藥給大家吃，讓我吃了就暫時不會有性慾，不是更好？」

貞愛立約的丈夫搖了搖頭：「不對，你又來了，我們並不是那麼古板的人，你說的吃藥或佛教徒都不好。
你不應該以自己的自然生理狀態為恥，上帝造人是有道理的，人的一切自然有順性的用途，
不要用不自然的狀態改變它，面對你的慾念，你只是需要正確的引導罷了。」

「正確？」「你是說聖經喔？」

貞愛立約的丈夫點了點頭：「沒錯，只要你認識了上主，祂就會引領你上升。」

「可是我不想要上升，我想要的是上戶彩。」

貞愛立約聽罷嘆了口氣：「你若行得不好，罪惡就伏在你門前，它渴想要誘惑你，你必須制伏它。」

諸家不安歪著頭：「抱歉，講白話文好嗎？你講那些我只聽到『制服』和『誘惑』，而制服的確很誘惑我。」

不等貞愛立約夫婦回答，諸家不安又接著說：「我有個疑問。」他指著貞愛立約的丈夫。
「你在沒有結婚前，也能達到無High高潮嗎？」「你有沒有看過A片？」

「很遺憾，我太晚認識主了，在這之前，我的確曾犯過淫念的罪，但我已經悔改，主也寬恕了我。
所以，你也可以跟我一樣，只要知罪悔改，主就會幫助你，成為蒙恩的罪人。」

「那你覺得你太太美麗嗎？」諸家不安又問：「我的意思是，你對她會有慾望嗎？」

「當然有，但是我們已經是夫妻了，所以沒關係。」

「嗯，既然你恪遵教義，那你在婚前應該就不覺得她性感，對她沒有慾望吧！等到婚禮一完畢，慾望就砰一聲跑出來了？」

貞愛立約的丈夫搖頭道：「當然不對，你不能這樣切割人的情感，沒有人會這樣忽然冒出慾念的。」

「問題現在是你們要我們切割情感，要我們在婚前不可以有慾念，否則就是姦淫；卻又要在婚後產生慾念，甚至滿足對方。
那這麼慾望要不是在婚後忽然蹦出來的，就是在婚後慢慢培養的。後者者乍聽之下好像合理，但是現實上卻很怪異。
請問在培養出對彼此的慾念之前，夫妻可以行房嗎？應該行房嗎？又請問你們是在婚後多久上床的呢？」

貞愛立約板著臉。「問這種個人隱私是很不禮貌的。我們拒絕回答。」

「好吧，那我們從公眾角度來談這個話題好了。」諸家不安說道。「你們是否覺得吃素是一件好事？」

「撇開宗教來看，聽說吃素也比較環保，應該是好事吧。」貞愛立約表示同意。

諸家不安又問：「那麼如果學校鼓吹大家都一起吃素，你們覺得應當嗎？」

「不好。」貞愛立約搖了搖頭。「應該尊重大家自己的決定，吃不吃素是個人的選擇。」

「那如果學校不鼓吹吃素，是不是就等於學校要大家都不要吃素，或是學校覺得吃素不好呢？」

「當然不。」貞愛立約說：「不鼓勵不代表禁止啊！學校只是提供一個中性的教育場所。」

諸家不安笑了，笑得讓另外兩人看了不太自在。他說：「那麼，學校裡是否應該教導守貞呢？」

「那不一樣！」貞愛立約的丈夫說：「我知道你在挖陷阱，但是這樣的比擬是不公平的，吃素是少數宗教的教條，
但是不淫亂、珍惜自己的身體，這些都是普世價值。除了基督教，別的宗教，甚至一般道德也都贊同如此！」

「所以你不贊成，人擁有性的選擇自由？」

「我們並不霸道，不會真的限制他人，我們只是想告訴大家那樣不好，他們不照做是傷害了自己、而且也不道德。」

「一模一樣的話，」諸家不安冷眼又問：「鼓吹吃素的人難道不能說嗎？」

「不能。」貞愛立約插了話：「吃素是特定的個別判斷，守貞是普世價值！」

「真的嗎？」諸家不安皺起眉頭：「如果有兩個人沒有結婚，但是彼此忠誠呢？這種情況大家也都會反對？」

「那還是不好，應該等到婚後。」貞愛立約說：「因為等待才會被珍惜，因為珍惜才會有價值。」

諸家不安又道：「那麼我們看看北歐的例子吧，根據統計，北歐的婚生子女只有一半不到，
換句話說，有超過一半的人未婚生子，你認為北歐的家庭比我們不幸福？同居伴侶之間比我們不快樂？」

「那是特殊情況，不能以偏概全。很多年輕人發生婚前性行為，然而他們最終並不快樂。」

「快不快樂是由誰說了算呢？」諸家不安問：「你？我？當事人？」
「而且如果有人結婚，之後離了婚，變得很不快樂，那我們就可以說結婚不好嗎？」

「你這是強辭奪理。」貞愛立約說：「小孩子還年輕，不知道什麼才是對他們好的，引導他們是大人的責任。
我們看過一本書，叫做《重尋真性》，裡面有很多數據，可以證明同居或婚前性行為平均上會過得比較差。」

「真的嗎？聽起來是很有意思的書。」諸家不安說：「這本書的科學基礎應該夠穩固吧？我對其中的統計數據有點好奇，
因為這種比較如果沒有嚴謹的科學訓練，很容易流於直覺判斷。舉例來說，把上下兩代人拿來比較，
說上一代的人比較沒有婚前性行為、性態度比較保守，而下一代的人『因為』婚前性行為比例偏高，
『所以』發生口角、離婚、爭吵的比例也比較高，這是有問題的，因為可能只是上一代的女性比較沒有自主意識，
比較容易覺得丈夫說什麼就是什麼，或是比較會委屈自己、不願意發表主見而已。不排除這些變因，比較就沒有意義。」

諸家不安頓了一頓，接著又講：「況且，就算這本書的數據沒錯，是否就充分到應該讓我們在學校推行守貞呢？
就像吃素的例子，如果吃素真的在平均的狀況下比較有益健康，那麼學校就該鼓吹學生吃素嗎？」

貞愛立約和丈夫互看了了一眼，嘆道：「你還是不明白，這兩件事明明就不同啊！守貞是多數人共同的價值啊。」

「真的是多數人嗎？」諸家不安問：「那如果我們來舉辦一次投票，如果發現贊成守貞的其實沒那麼多數，
甚至是少數，那麼我們是否就可以否決掉這個主張，要求不得把推廣守貞等相關活動帶進校園裡呢？」

「那不一樣啊！」貞愛立約的丈夫說：「一件正確的事，即使受到大家反對，即使只有少數人贊成，也應該教給下一代。
假設今天大家都喜歡隨便欺騙他人、甚至流行人吃人，難道我們就要遵循你所謂的主流價值嗎？」

諸家不安點點頭，說：「的確，這是最常聽到的攻擊自由至上主義者的論點。」「沒關係，我們不需要討論那麼多，
我只想問，就算是世間上有些有價值的道德或觀念，值得教給我們下一代，那麼應該由誰來判定價值呢？」
又頓了一頓，接著緩緩地問：「你們…該不會想告訴我…上帝，或聖經，就是價值的標準吧？」

「難道不對嗎？」聽到別人懷疑聖經，貞愛立約有些生氣，她想起她很喜愛的一位教友兼知名部落客的話，
忽然感到一股衝動，便大聲引述：「學校教的不一定正確！老師教的不一定正確！任何違反聖經的都錯誤！」

「嗯。」諸家不安點點頭。「那我問最後一個問題。」「聖經是很龐雜的書，請問誰來決定聖經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呢？」

貞愛立約大聲道：「當然是認識上主的教徒啊，我們不了解聖經，難道要由你來說聖經的意義嗎？」

諸家不安聽罷，似乎很滿意。看看手錶，叫道：「已經是這個時間了，我要趕去買髮膠呢，下次有機會再聊吧！再見。」

貞愛立約和丈夫轉頭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陽光灑在肩頭，原本該是一幅青春年華的活潑景象，可惜蒙了塵。

「愚妄人所行的，在自己眼中看為正直，惟智慧人，肯聽人的勸教。」貞愛立約嘆了一口氣。

丈夫點了點頭，又道：「先去掉自己眼中的梁木，然後纔能看得清楚，去掉你弟兄眼中的刺。」

貞愛立約也點了點頭，接著燦然一笑，頓時覺得自己充滿勇氣，可以繼續與撒旦奮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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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我先聲明，這是一則「不公平的故事」，不是所有的基督徒都是這副德性，
然而以上的論點幾乎都可以輕易在網路上找到，的確是許多基督徒常見的說法。
如有需要，我會再補上這篇文章的解析，以及說說裡頭講到哪些相關的時事，我相信明眼人應該也都看出來了。

另外，本篇模仿了柏拉圖《對話錄》的形式，裡頭的人物都是為了對話需求而置入的，
主角絕對不是影射名字很相似的人士。所有情節，均屬虛構，如有雷同，那就雷同，不然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