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小小的二手書店

那真是一個奇怪的書店。

可是轉念再思，其實合理得很；思之再三，甚至覺得書店合該如此。

吃過晚餐後，心頭甚是滿足，因為意外發現好吃的牛肉乾拌麵，妙的是麵中並無牛肉，剛好跟一般麵店所賣者相反，
這卻合我脾胃：畢竟作得好吃的牛肉不常尋見，台北尤其少見，偶爾想吃乾麵，卻每次都得被迫帶肉一起點來吃。

走出麵店，正看見對面的這一爿小「書店」，右邊的玻璃門上貼著「二手書買賣」，左邊卻是打著鎖行的招牌；
左右今晚無事，不用趕著工作（天幸截稿期一切順利），沒有家教課要上，沒有飯局，沒有女友在家，
什麼都沒有、什麼都等到明天才需要進行，這樣的完美時刻，吸引我作興到對面的書店裡尋走。

就像在誠品隨寫裡寫的，我還是不習慣逛書店。但二手書店卻不在此限。

既然覺得誠品像是書店的墳墓，那麼二手書店難道不成了亂葬崗？也許吧，但這裡沒有活靈活現的偽裝，
逛二手書店沒有負擔，也不需要期待，是否空手而歸全看自己跟這些無主孤魂是否有緣。
看看這爿小書店，店門口寫明「專門收購文史哲書籍」，稍微瀏覽一遍，大致真是如此；
沒有一堆理財書籍（我每次到書店都覺得有這麼多經營和理財書籍真真算是台灣奇蹟），勵志小故事也不多，
愛情小說、九把刀也付諸闕如，甚至連金庸都沒有，看來這老闆脾氣有些古怪。


但書架上卻有John Rawls、Robert Nozick等人的書籍。
我翻開一本陳舊卻乾淨的The Theory of Justice，300塊錢。

走到別的地方，隨手翻開一本米蘭昆德拉的《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原價140，二手價130，真有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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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得很好，不做這個真的是可惜！」總監再次對我說，不過我還是搖了搖頭。

這兩個禮拜接了新工作，重溫好幾年沒有待過的辦公室生活，不過這回只是特約的編輯，一個月只需去個十次八次，
也許是因為剛好工作順利就手，總監頗感滿意，幾度邀我轉任正職，不過我都回絕了。
我私底下跟同事說，要我再當全職的編輯，恐怕只有編哲學刊物才可能了。
雖然大公司的薪資穩定，工作量也還好，但我還是寧可照舊到處接接案子，什麼角色都扮演看看；
寫廣編、寫報導、寫文案，攝影、撰稿、翻譯，沒有一樣讓我想一直幹下去，但每一樣都可以嚐嚐滋味，
只是這未免太像是個挑食的人，吃東西只是挑幾樣吃得下的東西輪流填肚子，卻什麼都不喜歡吃。

「你有繼續唸下去的能力，就像康德所說的，這是你的Pflicht，應該繼續唸下去！」
當年指導教授這樣告訴我，但我還是拒絕了，因為不想當大學教授，所以也不打算出國唸個哲學博士回來。
所以，我喜歡哲學，也很有興趣去德國唸書，「據說」也有能力唸得下去，但結果卻沒去。

這也不要那也不好，我這人到底想做什麼啊？你真問我，我也真還答不出來。

可以選擇的「工作」好像不少，做得也算不差，起碼老闆們都還算肯定。
但人就是這樣，這也可以那也行，選擇越多的結果卻往往是什麼也選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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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書店櫃檯看店的是一個約莫五六十歲的老先生，感覺上似乎也是鎖匠（話說鎖匠好像都長得差不多樣子），
接著還有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在書櫃間亂竄，一個年輕人（小男孩叫他「爸爸」）則在忙著整理書籍，
他有時會歪著頭，好像是在想要把某書算在什麼類別比較好，又好像是在考慮要標上怎樣的價格。
看著這老闆，讓我想起研究所同學明裕，他也開過二手書店，現在在清大的蘇格貓底其實也算是一種二手書店餐廳，
我忽而又想起當年明裕的二手書店在師大夜市裡要開張前，我們替他整理書籍時的那幅景象。


現在看到照片，才記起當時連趙老師都去了，那個熱鬧又歡愉的午後。

左走右看，在書店裡不覺已經過了快一個小時，可看的書還算不少，不過我手上只抓了一本臺靜農的《我與老舍與酒》。
結帳時，櫃檯的人已經變成了一位阿婆，看到有人要買書她顯得有些慌忙，似是想叫兒子過來，
我淡淡地告訴她：「這書背後有標價的」（因為很多書都沒標價，老闆隨心情賣），她聽了後也鬆了口氣，
反過來問我：「那這本書要多少錢？」我回答：「150塊。」結果就這樣付了帳，不禁讓我好笑。

走出書店，回頭看老闆還在整理書籍，不時翻翻書本，我忽然覺得這是我願意做的工作。
但這時我的「現實意識」也馬上跟著跑了出來，告訴我這有多麼難以餬口，
就像這書店裡有一整面牆擺著生活雜貨，就像是台灣四處可見的「十元商店」，想是跟生活妥協之下的產物。

當然，多了這面牆邊的商品也未必能多賺到些什麼錢。我跨上機車，發動引擎，又看了這書店一眼，
很高興離我家這麼近的地方有這樣一爿角落，我不知道他們何時開始的，但只希望他們能撐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