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前的輕量級喟嘆

忽而兩個月沒寫部落格了，就這樣乾晾著，連偶爾檢視一下都懶。

很忙嗎？其實也不。12月底終於把人生大事搞定，結婚至今也剛好過一個月。不急著趕度蜜月，刻意少接點工作，
如今生活反而多了點餘暇，卻一點也提不起勁來寫東西。說過要寫的東西早就積到不知凡幾，其中有些也寫了一半，
但是最近卻有種無力感，從讀書開始，常懷疑自己沒深度兼瞎扯蛋，不夠厚積薄發，不夠觸類旁通，不夠見微知著…
其實也不是真遇上什麼困難或瓶頸，就是懷疑自己能力而已。不曉得這算不算一種中年危機？

「他真的很有出息！」婚宴上，張老師豎起拇指，對我老媽如此說道，我心裡卻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如果說「有出息」是指娶了個美嬌娘回家當老婆的話那還好，可是我知道老師的意思，他覺得我是不在學院裡的哲學人，
可以在社會上混出自己的角色，回到學校裡跟他們對話卻也不顯得脫節，甚至還能不時提供一些學院以外的有趣觀點。
以此而言，老師對於我這學生的「成就」是滿意的，我自己也該當要是滿意的，畢竟看看周遭，過得比我愜意的人真不多。
尤其是這個學歷貶值、哲學學位全無職業保障的年代，我甚至常常慶幸當年自己唸完碩士沒有真的想不開繼續唸下去，
否則學成歸國後大概就剛好湊上這博士失業潮，只能在大學邊緣遊走，瞧瞧有沒有機會佔個缺開幾堂課賺點小錢。
有時想想，老師當年再三苦勸我負笈德國繼續深造，甚至不惜出借鉅資供我留學之用，雖然後來沒個結果，
如今還是認可了我的「出息」，甚至也覺得我沒出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能夠至此，應該也算值得自滿一下了吧？

可是我有時還是忍不住會想，唸了博士的話會怎麼樣？

要講對博士學位的執念，很少人比得上金庸。他的成就早就已經不需要任何學位來錦上添花，何況還有榮譽博士可以補補派頭。
不過年過八旬的查老還是發起勁來要拼個博士學位，劍橋奉送給他榮譽文學博士，他老人家偏偏馬上去註冊攻讀歷史碩博士，
為了什麼？當然不可能是前程，他已經是人生勝利組。有些人說他是為了面子，不想老被人譏笑只會寫些鄉野奇談，
然而我卻覺得他更可能是想試試自己的斤兩，如果能專而治之，是否在學術上也可有一席之地。
這圖的與其說是外在的虛名，毋寧是自己對自己的好奇，尤其對於喜好閱讀的人來說更是如此，
看到好書好文，總會想著「我能不能也寫出這樣的好東西」，福克納看《白鯨記》如此，臺靜農看《駱駝祥子》時也如此。
我是閱讀的雜食性動物，雖有囫圇之嫌，卻也常會想：「人家可以寫成那樣，為什麼台灣就不行，那…我自己呢？」
年紀輕點時會從欣賞的角度去看，現在卻常常變成用比較的角度去想。有時發現自己讀過的東西，卻沒有別人讀到的那麼深，
這是一種打擊，也是一種戒惕。久而久之，難免覺得自己有梧鼠技窮之困，雖然我認為自己不在學院裡反而能夠更加博觀，
卻也沒有什麼足以讓自己充滿信心的專業，這種輕量級知識分子的局限與窠臼，有時想來，難免令人心虛。

這樣的心虛，我必須說，在網路上很難體會到，因為網路上的東西通常追求的都是簡單快速，真的寫太複雜也沒啥人想看，
想想那些懶人包，我真的越來越認為網路容易讓人自我感覺良好。更何況，只要能夠搬出幾句術語，玩點夾槓，
即使是大二學生在課本上就能看到的東西，也都能讓言論顯得有斤有兩，如果再加上綱舉目張的話，那就等於一家之言了。
然而我心裡是明白人，畢竟看了那麼多年的書文也不算白看，自己曉得真行家一出手該是什麼樣子，反而不好下手了。

由於這樣的「症狀」越來越明顯，我這陣子甚至考慮過要不要乾脆就停手不寫部落格了。
畢竟我對此從來沒有使命感，也不想推廣什麼聽起來很了不起的東西（真要說有的話，大概就是「追求更複雜的思維」吧），
這部落格本來是我想用來記錄一點想法和瑣事的地方，只希望多年後可以回頭當札記來看，
只是這想法好像多少有些變質了，這裡越來越不屬於我自己私人的地方，然而我卻一點都不想當什麼名人或意見領袖，
目前我只好把日常瑣事放在臉書上，把那裡當成跟親友講閒話的地方，所以也不會開放追蹤或新增不認識的人為好友，
請大家不用再加我好友或來信詢問臉書的事情了，這不是我擺譜，而是年紀越大越希望所欲隨心。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誤入網路時代的人，雖然也懂得網路的規矩與好壞，卻總希望網路跟現實分開。
新年在即，左思右想還是該講個幾句話，祝大家新年快樂，也希望自己過完年能夠把先前的文章補寫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