鬍鬚張不漲價了，然後呢？

這幾天看著新聞和網路上滿滿都是對於鬍鬚張滷肉飯漲價的討論，聽到不少人嫌貴，然後很多人又說嫌貴就不要吃。
接著原本劉克襄出來「主持大局」，寫了篇看似很能代表小市民心聲的文章，嚴厲斥責鬍鬚張忘本，忘了自己出身勞動階層。
習慣以民調為依歸的首善之都台北，也趕緊出來劃清界線，說不要再跟鬍鬚張合作。這些讓我看了已經覺得夠覺得莫名其妙了，
但也不至於要寫文章來講這事，只是沒想到今天鬍鬚張的老闆帶著員工出面道歉，宣布不漲價了！



原本在昨天的新聞看到的是「鬍鬚張坦言，沒想到這波漲價竟引起強烈反彈，從今起推出內用消費滿百元抽抽現金抵用券，
最高可抵50元，同時針對外帶便當，也贈送5元折價券，但並沒有降價計劃。」沒想到今天真的投降放棄降價了，
對於以追求利潤為宗旨的商人來說，我們可以想見他們最近承受了多少的責備，也許連生意也受到了嚴重的影響。
表面上看來，這好像是「勞動階層」與「庶民意識」的一次勝利，但是我卻覺得荒謬，甚至憂心。

我記不得第一次吃鬍鬚張是什麼時候了，大概是大學時代吧，當時就覺得價格不實惠，因此很少光顧。
雖然後來有時候會因為貪圖方便吃吃，不過如果附近有其他選擇我就不想考慮鬍鬚張，是以隔了許多年沒吃。
最近這一年我居住的土城也開了家鬍鬚張，好奇心驅使之下我去了一次，發現價格居然比以前還貴，味道好像也沒啥長進，
於是就不再光顧了。畢竟，這附近起碼可以找個四五家賣類似吃食的，不只都比較便宜，而且有的還更合我口味。
這是我的選擇，但是鬍鬚張的生意依然不差，起碼吃飯時間外頭常有人排隊，可以見得很多人覺得那價位是值得的，
這是資本主義裡最最最基本的規則，愛賣多貴隨便你，只要沒有違法、欺騙、壟斷，東西有人想買，就會、也就該要有人賣。

的確，近來我們的景氣差到可怕，但是物價卻一直漲，因此在這個當口漲價本來就要承受一定程度的抱怨。
然而這次的抱怨真的完全是扭曲的。先說從64漲到68元，其實根本沒什麼實質意義的差別，
因為如果有人嫌68元太貴，那本來也就沒辦法接受64元的滷肉飯，然而當初漲到64元時有看到新聞報導嗎？有民意大反彈嗎？
一個原本就已經走中高價路線的館子，忽然間成了千夫所指的對象。我要說，這根本就只是大家在發洩情緒，
鬍鬚張只是景氣不佳的替罪羔羊而已。很多人想起自己的薪水那麼低，低到「連滷肉飯都吃不起」，感覺多不爽啊！
然而我想問，本來你就不會去吃的東西，漲不漲價到底關你什麼事？喔，你怕他們帶動市場的漲價浪潮嗎？
這是滷肉飯，幾乎人人都會作的料理（好不好吃是另一回事），一個門檻這麼低的食物，光靠十幾間店要怎麼帶動漲價？
看看其他餐飲業界的例子，星巴客的店面那麼多，他們漲價也沒有讓便利商店或其他平價咖啡館漲價啊！
至於什麼「出自勞動階層」的理由就更好笑了，憑什麼一個食物出身於庶民之間，就應該永遠廉價？
就算我退一百萬步接受這個理由好了，那為什麼不去罵台南擔仔麵餐廳？人家賣的可是超高檔路線耶！
擔仔麵不是漁民用來餬口的小吃嗎？還有台中太陽餅、淡水冬瓜肉餅、客家碰風茶…全部都不准走高價路線！

今天，我覺得最可笑的是，台灣的經濟為什麼不好？其中最常聽見的原因之一就是我們只懂得當代工，不懂得經營品牌，
這些年來，上至許多大師、學者、老闆，下至雜誌、書籍、漫畫，都在告訴我們「創造高附加價值的品牌才是出路」，
然後這種說法動不動就會拿蘋果、LV、韓劇…當例子，我在網路或雜誌上一年起碼可以看見幾百幾千篇這樣的文章，
可以說「沒有品牌」已經是全民的焦慮也不為過。那為什麼大家要這樣狂罵鬍鬚張呢？他們不是在幹一樣的事嗎？
當然一定有人會覺得太貴、太不值得，甚至覺得難吃，就像我也覺得買LV包包的人不曉得腦子裡在想什麼一樣，
但是那有什麼錯？就像鼎泰豐或台南擔仔麵餐廳，人家有本事賣到那麼貴，還賣到中國大陸去，賣到打響名號，
這難道不正是我們餐飲企業該努力的目標？顧客又不是笨蛋，人家賣那麼貴還能有生意，就代表有人覺得值得。
不管鬍鬚張原本到底為了什麼理由漲價，人家愛漲是他家的事，漲過頭了自然會被市場淘汰，現在居然縮回來了，
台灣居然已經畸形到能以輿論如此破壞市場規則，從官方到民間，似乎大家都不准有人提醒我們景氣差、薪水少的現實。
然則鬍鬚張不漲了，對於景氣有什麼好處？對於那些原本就吃不起、不想吃鬍鬚張的人，又到底有什麼實際幫助？

也許有人會覺得我譴責太過、用字太重，但是我真的覺得這次的「鬍鬚張風波」是極度畸形的，是完全不理性的。
大家一股腦兒地罵，罵，罵，但都只是在宣洩不滿，對一個幾乎不相干的對象發洩自己的憤怨，雖然滿口都是庶民理念，
然而我沒有看到有什麼人真的像個左派人士去提出質疑，大家都只是嫌貴，但有人去檢視勞工有沒有受到剝削嗎？
有誰會先看看鬍鬚張的工作內容和薪資水準，然後和其他的餐飲產業比較一下，檢討其中是否有血汗勞工的問題嗎？


這是104求職網站上頭鬍鬚張的求職訊息，時薪比最低工資高一些，相較之下，我知道很多賣滷肉飯的連最低工資都達不到。
我不是在替鬍鬚張的漲價找理由，畢竟我也沒在那裡工作過，實際待遇到底好不好只有員工才明白，找這個資料只是要問，
我們真的有人在這個議題裡關心勞工嗎？只是在那裡胡扯什麼勞動階級的論調，卻連這一種程度的審視都沒有，
一直抱怨好貴好貴，你怎麼可以賣那種讓我看了不爽的價格？你怎麼可以讓我覺得自己賺得那麼少？你怎麼可以…

一碗滷肉飯，讓我看見今天的台灣，不左也不右，不求理性，也不求進步。除了一個「爽」字，我們到底還求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