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在清華

十年前，前往清大哲學所參加推甄筆試及口試的一個早晨。記得是週六，才不過八點多，
時值隆冬，那早晨還有些霧濛濛的，我初次走入清大的校園裡，沿著人家告訴我的方位向人社院走去。

走在成功湖畔的小徑上，遠遠有三個穿著藍白拖的男學生走過來，到我面前時忽然停下腳步，
一人向我問道：「同學，你知道餐廳怎麼走嗎？」我微微一愣，回答不知道，又問：「你們不是清大的嗎？」
當時我「眼界未開」，滿心以為不是此校的住宿生怎會穿著藍白拖到處跑，殊不知此在新竹乃是常事。
對方回答我：「不是啦，我們是交大的，學校的東西太難吃，所以很多人都會跑來這裡吃。」

過了九個月後，我開始了清華哲學所的生涯，第一次跟些較熟識的學長們去小吃部吃東西，
我問道：「有什麼好吃的？」眾人報以一陣訕笑，沒人回答我。當時我原本以為大家怎麼變得怪怪的，
過了一兩個月之後才明白，那沈默其實代表的是一種無奈，因為這裡只有能吃的，沒有好吃的。
大學唸東吳時我原本挺嫌惡的餐廳，跟清大相比居然顯得如此令人懷念，更不要提騎車不遠處還有個士林夜市，
清大呢？吃來吃去就是對面的夜市，小洞天、立晉豆花什麼的吃起來都覺得不怎麼樣，而且都不便宜，
學校裡的東西價位雖低，但只具有獲取營養、延續生命的功能（或許可以讓人清心寡欲也未可知）。
當年第一次學長帶我到小吃部吃東西時，我看到700CC的「西瓜汁」居然只要10元，不禁滿心歡喜讚嘆，
學長則說：「那不叫西瓜汁，而是西瓜水」，一喝之下果然是如此，原汁比例恐怕只有一成，
其餘的都是糖水，我點的那杯根本喝不完，那是我第一次品嚐到的清大滋味。

講清華的東西難吃，咱們人文社會學院可又比理工學院大聲。因為人社院裡有個「鴻遠軒」，
這絕對是個使你動心忍性、增益你所不能的好地方。身為人社院的附屬餐廳，我沒聽過人社院的人對鴻遠軒有過讚美，
更沒人稱讚過這個餐廳好吃（小吃部那邊不時還是聽到有人會說「其實也還好啦」之類的話），
只是很多人不知道，該餐廳有時會有隱藏的神秘菜單，輕易還吃不到（也許有一些要按AABBA之類的密技）。
王老先生說，有一次為了趕早上的課，他在鴻遠軒要買早餐，問餐廳的人有什麼可以賣的，
對方拿出了一個鐵盤，說「就剩這個」，王老先生左看右看，不知道那是什麼食物，
只見到一片片白白的東西和一些碎菜、碎肉，店員才說「這是煎餃啊！」王老先生吃了一驚，
問說還有沒有別的，對方則是說「反正就剩這個，看你要不要嘛」，王老先生當然打了退堂鼓。
至於我，則喝過那裡的一種神秘飲料，買的時候記得店員說是豆漿，可是我喝起來卻帶點紅茶和米酒之類的味道。
另一個同學明裕更絕，有一次大家在研究室吃便當，他忽然打開窗戶對著外面大喊了一聲：「鴻遠軒，幹～～」
眾人訝異之餘，他才說「是被上次吃的牛腩飯氣到了」，而他剛剛吃了小吃部的牛腩飯後，忽然一股氣往上衝...

鴻遠軒難吃，那為什麼我們還吃？沒辦法，一個字，懶。
人社院位在山坡上，是清大最「深山林內」的建築，如果錯過了定時的接駁小巴，
要走到小吃部少則要十分鐘，慢慢走則要十五分鐘以上，更不要說要到校外去吃了。
如果下午還有課要上，盛夏的午後或趕時間的時候，我們有時便只能求到鴻遠軒混一餐，
箇中苦處，實不足為外人道也。聽說現在鴻遠軒已經改成飲料店和自助餐，當年的「口味」不知道還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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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大學校裡的東西難吃，當年老師請吃飯的話，幾乎清一色的都是吃「風四」，也就是風雲樓四樓的熱炒，
那大概是當時清大唯一還能上得了檯面的餐廳，我在那裡常看到李家同杯杯，心想原來他也受不了清大的食物。
到了學校外呢？當年我們最常吃的大概就屬「肥仔龍」了，這個鐵板燒餐廳到現在都還在，
而且價格一直沒變，「學生餐」都是99塊，可以吃到兩菜一魚一肉，外加白飯、飲料、濃湯吃到飽，
最棒的是這裡的「學生餐」任何人都可以吃，根本不用在乎是不是學生。
當年王老先生帶他老媽去吃，六十歲的人一樣點了一份「學生牛」，店員連眼睛都沒多眨一下，
價格便宜，菜的份量又多，吃到最後王老媽都忍不住喊：「又上菜！這樣到底有沒有賺啊？」

然而，除了肥仔龍，清大附近能夠一直經營的餐飲店真的屈指可數，幾乎每個禮拜都會倒個一兩家，
開了新的餐廳後我們也都會去試試看，然後一次又一次地踩中地雷，一次又一次被炸得遍體鱗傷。
記得有一次，我們一群人在中午時於清大對面遊蕩找飯吃，帶頭的人走到一家便當店「呼呼熱」時便走了進去，
後頭的學長忽然尖聲大吼：「不要吃呼呼熱！呼呼熱很難吃！」
這時剛好該店的自動門開啟，店裡的人都聽見了這句話，正在埋頭苦吃的人也都抬起頭往外看…
我們只好趕快逃離那裡，以免有人拿刀子或掃把衝出來就難看了。當然，沒多久，呼呼熱也倒了。

但難吃卻不會倒的店家卻也不少，例如這家：

這裡拉麵的湯頭其實跟麵粉水沒什麼差別，但從我研二到現在開八年了都沒倒，真是「幸福城市」的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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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禮拜一在王老先生的邀約之下，我們兩個又回了清大一趟，也與老師們約了吃晚飯。
自從同學明裕應龍應台的邀請到第一招待所開了「蘇格貓底」之後，我們回清大總是光顧此地，
什麼風四、水木都不再去了，當然更不用提鴻遠軒之類的地方。
只是，我依稀還是懷念當年的那些日子，雖然東西難吃，店家倒個不停，地雷踩個不完，
但那樣的回憶總還是令我們玩味。而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常我想起考推甄的那天早上那些交大學生所說的話，
我也一直忍不住在心中揣想：天啊！那交大的東西到底能有多難吃啊！？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疑問一直都沒有獲得解答。

咦，原本我這篇還想寫些這次回去的事情的，結果寫著寫著卻只剩下一些關於吃的回憶了，
好吧，看看情況，或許我得要另外再寫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