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nson的隨筆網站: 故國神油，多情應笑我，一樽還酹宿醉

轉眼又兩個禮拜沒有在這寫點東西了，這幾週工作正忙，又硬擠了個到南京和蘇北的採訪行程，
眼看回台後還有一堆事情等著我焦頭爛額去，還是帶著筆電上交通車，偷空在車上寫點東西吧，
反正這幾日每天動輒耗去六七個小時在趕路上，幾乎成了真正的觀光客，
上車睡覺下車尿尿，那還不如花點時間，記記這路上的瑣事好些。

生平第一次搭大飛機的商務艙（小飛機的搭過，地上停著不動的也試過），也不覺得特別享受。
初到南京，一出機場就看到下著大雨，聽說南京前一日淹大水，我們正好來湊湊熱鬧。
看著大家冒雨直奔，濕濕淋淋地往車上趕，我想想還是打個傘好了。
打開行李箱拿出雨傘，才沒多久，抬頭一望眾人均已不知所蹤，再回頭一看更不得了，
車子竟已往前開去，我追在後頭，在雨中揮手大喊，活像是瓊瑤小說中的笨角色，
卻還是喚不回車子，只能看著他們往高速公路開去。

走回機場大門口，我拿起手機打電話，有些氣急敗壞，車上明明有兩個跟我一起出過差的舊識，
卻沒人發現我不在車上，想來我這胖子還挺沒有存在感的。沒想到這電話一打再打，卻沒一通有人接，
有的還直接被卡掉，想來是看到陌生號碼，不想多花漫遊費所以故意不接。
好不容易打到第六通還七通，這趟採訪的隨行負責人才接了電話，這才驚覺原來我沒上車，
趕緊請司機繞回頭把我撿回去。事後想想，這樣被丟包的經驗也算挺奇特的，
當下真的已經開始想「那就來個真正的自由行吧」之類的念頭，
當然，那也只是想想而已，工作在身，不是我想自由就有自由的。

跟上了車，在南京吃過中飯後車子便先往江蘇北部而行。
蘇北地區廣大，幾個城市間動輒有兩三個小時以上的車程，是以這幾天到處去看，
搭車的時間比實際參訪的時間卻多了一倍以上。只是看的地方雖多，
卻幾乎無一處讓我覺得值得一遊的地方。反倒是第一天的路上，大夥兒睡得正沉時，
車子行駛到了鹽城外郊，公路旁盡是水田，盛夏時一片綠油油的，田間交雜著許多水道，
既是灌溉用水也是交通道路，農人們在小船上撐著篙，緩緩在水上移動，
有些田沒播種的，上頭蓋滿了水，小船也可行走，每隔幾片田地便偶有木橋彼此連通，
橋身看起來都有幾十年的歲月痕跡了，就像那些小船一樣古老，卻顯得實在，真是好一幅南國風光。
幾十年的「改革開放」，在這裡似乎完全沒有帶來什麼改變，我相信這景象跟百年前應該都相去不遠，
仔細想想，這種因地制宜的水中仟陌，在這個時代究竟多麼難得，莫說中國，天下也賸得不多；
讓我真想下車，我相信拿起相機，隨便一抓畫面，都是道地的水鄉佳作。

當然我不可能下車，連隔著玻璃拍張照片都不成，因為這天下著小雨，又飄著點霧氣，
加上車窗玻璃實在骯髒，時間也已向晚，光線漸漸昏暗，都是不利於攝影的條件。
當下也決定不拍了，用眼睛好好看就好；幸好這水田的範圍廣大，
車子開了半小時都盡是如此的南國田野景色，但滿車之人獨我一個在欣賞，有些浪費，
卻又值得慶幸，因為這是專屬於我的時刻，專讓我欣賞的風光。
其實真說起來，這不過是一點名氣或名堂都沒有的田野，其他人也未必喜歡。

沒有名氣或名堂，其實這點正好，現在的旅遊景點都太喜歡搞噱頭了，尤其是中國大陸，
什麼4A級、準5A級、真5A級的觀光名勝一處接一處，但每次和幾個跑過中國大江南北的記者聊起來，
真讓我們喜歡的卻寥寥可數，尤其越是號稱花費多少多少人力金錢興建的那種，往往越是慘不忍睹。
一點詩意都沒有的黃鶴樓、冰冷而生硬的雷峰塔、不古不今又無趣之極的赤壁，
這些都還是國家級的旅遊亮點，卻顯得黯淡無光，去顏失色。
其餘省級的景點也多是如此，抓著三分說得出口的名堂，便要吹成有十分的好玩好看，
但不僅內容貧乏，周邊的安排設計也不見妥當；須知日本和歐美雖然也常搞噱頭來拉客人，
但至少當地居民有參與感，不僅會把地方維持乾淨，更會保護原本的觀光與自然資源，
大陸卻往往不是這樣的，我常看到當地人人搶著想分杯羹的景點，建築原本就已經特色不多，
還被小販或居民濫用，官方也不好好維持，髒污不堪，滿地垃圾，讓人看了不住搖頭。

跟這樣的景點相比，那荒僻的水田不知美了幾百倍，那是真正在想像中才會出現的南國水鄉，
雖然看起來什麼都破破爛爛的，卻很真實，更有一份出奇的平靜與和睦，
連田邊不時便會出現的幾座土饅頭都顯得自然，就跟田邊的老房子一樣，
生於斯土，死了也就在這就地埋下，不搞什麼石碑牌樓的，一切就是方便、簡單就好，
一切均不需講究什麼身段和品牌，也沒有身段和品牌可以吹噓，簡之又簡，然卻大盈若缺。

這樣的美麗一點也不浪漫，因為那兒的農人肯定都是辛苦的，田邊的生活也絕不輕鬆，
那裡連電線杆都沒有，沒有電的生活何其難過。所以這美麗是很真實的，也很自然，
但只有外人和閒人覺得好看，而且恐怕待不了多久便會覺得無聊了。
幸而如此，所以仍然沒有開發成新的「自然景點」，否則我便看不見這樣不造作的畫面了。

水田裡唯一不協調、不自然的，是一個個高聳直立的電塔，那不是給田邊的人家用的，
卻橫亙在田地的綠意之間，看來突兀得緊。但只是這樣程度的破壞，我已經不覺得有什麼好埋怨的了。

每回到中國來採訪，除了景點包裝不當、破壞有餘之外，另一個討厭的地方便是酒。
到不是說這裡的酒不好，而是中國人愛勸酒，甚至恐怕要算是全世界最愛灌人喝酒的民族了。
每到一處，凡有地方人士接待者，必定說當地是有名的酒鄉，遊客到此一定要嚐嚐他們的佳釀。
席間先敬一杯，接著說喝酒必要成雙成對，又說無三不成禮，再來則是說要雙雙對對，
總之就是要你一直喝酒，官大點的還會硬逼你喝，彷彿看到人家用最痛苦的方式糟蹋他們自豪的佳釀，
對這些人來說乃是一件賞心樂事一般。原本有點興致淺嚐的人，看到這副景象也都一點也不敢喝了，
以免一杯又灌一杯，後患無窮。喝酒原本是賞心樂事，卻被這陋習搞得萬分不堪。

沒錯，陋習。雖然這些愛灌酒的人都說這叫「熱情」、「豪氣」，但我只看到一種虐待狂般的樂趣，
我到現在還是無法理解灌人家酒到底有什麼好玩的，就像上酒店的男客要陪酒的小姐們喝個不停一樣，
這裡頭有一種權力關係，我叫你喝你就得喝，用盡千般話術、百般撒賴也無所謂，
只要你能拿起酒杯，萬分痛苦地喝下那酒給我看便成，我看了便歡欣滿意，這是什麼心態？

昨天中午我也被灌得上頭，幾乎從不暈車的我下午也開始暈車頭疼，在車上睡了一覺反而宿醉了，
頭昏腦脹、煩躁欲嘔，甚至開始偏頭痛。沒想到一到晚上又有人想繼續灌酒，
我板著一張臉說身體不舒服，萬般推託後才放過我，真是令我有些火大。
每次看到這些人一邊稱讚自己的酒好，一邊拿著小壺狂飲，我都覺得矛盾無比。
好酒得要細品，這樣牛飲，喝的是佳釀還是酒精又有什麼分別？
所以可見得，這些人其實最不珍惜自家的酒，也最不想讓別人欣賞這些酒。

這趟來蘇北，我算得上是拋棄一切工作，欠下許多人情才能來的，卻每天都有不舒服的事，
忽然讓我有些懷念台灣。說來湊巧，今晚便住到了台灣人經營的神旺飯店，
台灣來的師傅還特地為我們做了滷肉飯和碗稞，味道甚是道地，我們一行人吃了真是感動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