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的無薪假

昨天到台中採訪，攝影師小游告訴我，以前我待過的出版社在放無薪假了。

說實在話，我並沒有想到出版社會放無薪假，在我的預測裡，要嘛是直接裁員，不然就是收起來不做了，
這些消息在出版界裡我們簡直是聽到不想聽了，但無薪假卻是頭一遭，而且，是很賤的一招。

當然，無薪假都是公司的賤招，但對編輯而言卻又顯得特別賤。
因為全台的編輯都是採所謂的「責任制」，換句話說，就是加班不能跟公司計較的偉大制度，
（但公司可以跟你計較上班時間和上班時數，覺得不公平？那不要幹啊！希罕啊？）
這跟園區的工程師們放無薪假又大有不同，因為工程師放假是真的少做了事情，
但編輯們的無薪假卻並沒有真的減少工作量，因為說是說放假，但刊物一樣得要在期限內趕出來，
換句話說，公司一點也沒有虧，薪水少給了，工作一樣會完成，何樂而不為？

如此說來，這家出版社放個四天的無薪假實在算是挺有良心的，不然大可以乾脆放個十天八天的，
這樣公司省得更多，反正只要讓編輯們維持著不會餓死的薪水就好了，總有人願意繼續幹下去的，
萬一真的有人不滿離職了，那也不打緊，可以先把工作轉嫁給其他編輯，
然後再用更差的待遇慢慢找需要經驗的新鮮人來壓榨一下，這樣的年代，還怕找不到人嗎？

別以為我在鬼扯，以上所言，除了無薪假以外，其實早就在台灣現今中小型出版社裡行之多年了。

編輯的工作量到底如何？我舉個簡單的親身經歷。
當我還是全職的編輯時，有一次幾個同事們約好了下班後要一起去吃飯，
當大家都收拾好準備蹺頭之時，卻有一個編輯還賴在桌子前一直做事不肯走，
旁人對她說：「喂，走了啦！不是要吃飯？」
「不行啦，等一下，我還有事沒做完！」她這樣回答。
「啊妳是公司的『溝東』喔？多賺又不會分給妳，那麼認真幹嘛？」旁人又道。
「不行啦！我還沒好.....」她繼續囁嚅著。
此時，我也開始感到不耐，走了過去緩緩地告訴她：
「相信我，幹這一行這幾年來，我還沒碰過哪一天有把工作真的做完過的，妳有嗎？」
我接著又說：「反正本來就不可能做完，先走了啦！」
那位編輯聽完，想不出反駁的理由，真的放下東西跟我們走了。

在編輯界，工作只有分「可以再拖」和「不能再拖」兩種，而且還有個「能者活該」的鐵則，
如果你能做的事情比較多，那你本來就該多做一點，這只是你的「份內之事」罷了。
好吧，或許你的「份」比別人的大一點，別那麼愛計較了～～

在我個人的預測中，現行的雜誌大多頂多只能再撐一個世代，
等到九年級生開始進入職場時，雜誌出版社的數量應該只會剩下現在的兩成或更少，
當然總體銷售量也會大幅下滑，但我並不認為雜誌這種媒體會消失，
它還是會獲得一部份人的喜愛，但不會那麼多，而且也不會是再和現在一個模樣。

今日台灣的雜誌中，九成五以上（我其實想說九成九）都不是靠銷售量在支撐，
大家真正的收入來源是廣告，廣告又分兩種，一種是明著來的，一種是置入性行銷，又叫「廣編」。
如果要我說編輯這個行業最討人厭的部分，那絕對是寫廣編，
一個明明鳥到不行的店家，你卻被迫硬要對它歌功頌德，
最糟的是當你花盡心力、嘔心瀝血、泯滅良知完成了一篇過得去的廣編之後，
客戶卻又有一大堆意見，而且這些意見幾乎都是會讓人笑掉大牙的白癡看法，
例如想把「一款值得珍藏，等待著在重要的日子裡為你驚豔四座的珍釀」改成
「一款上流、高尚又有品味的好酒」。說實在話，前一句已經很空洞無力了，
客戶改的更是讓我不禁想起咱們的上流美小姐，兩者都一樣高尚又有品味啊！

猶記得以前我的MSN暱稱一度是這樣的：
上行：「如果有一天，上帝出現在你我面前；如果有一天，人類真能理解無限；如果有一天，編輯不用寫廣編...」
下行：「康德早已告訴我們：作夢！」

這是哲學行家兼編輯苦工才能看得懂笑點的內行笑話，如果你看不懂，那我先恭喜你，
你很可能不是淪落到去唸哲學的笨蛋，也或許不是在出版業打滾的可憐蟲。
如果你跟我一樣「感同身受」，那....請留下你的聯絡方式，下次我約你出來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