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剛剛殺了人！」─ Justice Has JUST Been Done!

今日無事，早上起床後便賴在床上看書，只待中午做飯。
書本上的時間過得快極，沒多久已是11點半，我走到客廳打開電視，本想邊聽新聞邊做飯的，
沒想到馬上就聽到主播用異常高聲的語調大喊：「賓拉登死了！」

我轉過頻道，改看CNN，看到的是一群美國民眾在白宮前揮舞國旗、手舞足蹈的畫面。

聽了一會兒新聞，講來講去也不過是差不多的東西，我回到廚房做飯，但心裡還是有些牽掛，
於是刻意盡量不開抽油煙機，好讓我可以聽清楚新聞裡講些什麼。
女友經過電視，看到新聞也大喊：「賓拉登死了耶！」我淡淡地回答：「嗯，我有看到新聞。」

簡單的幾道菜上桌，電視的畫面還是停在CNN，我邊吃飯邊聽著歐巴馬說話，聽著聽著忽然覺得有些詭異，
詭異的倒不是內容，也不是那句鏗鏘有力的：「正義已獲伸張！」（Justice has been done!）
而是我想不起來曾經看到過任何一個國家（更不要說是世界第一強國）的元首出來對世人大聲宣告：「我們剛剛殺了人！」

看著電視上一群人在大肆慶祝的畫面，女友忽然說她覺得有點可怕；的確，怎麼會有人用這種方式歌頌他人的死亡呢？
但這也難怪，畢竟對美國人來說，這乃是一場戰爭，是真正的國仇家恨，賓拉登利用911事件害死了那麼多美國人，
他的死亡就是美國人的報復成功，所以值得高興，所以可以高聲大喊「正義得以伸張」，那是手刄至仇的痛快。
我相信，如果賓拉登當年攻擊的換做是台灣，而他現在也一樣被台灣暗殺了，我們街頭一定也有這樣歡欣鼓舞的人們，
馬英九大概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也會跟歐巴馬一樣出來宣布勝利，出來「告慰」國人與死者在天之靈。
但糟糕的是，萬一下次死的是歐巴馬，萬一下次是蓋達組織反撲成功，那麼又會有另一批人出來唱歌跳舞…

我不是要指責美國人，因為在仇恨的背後，我們原本就無暇顧及仇人的感受，也不想理會仇人是否也有悲慘的故事，
只有等時間過去，從旁人的眼睛裡才能看到更多的東西，就像中國當年八年抗戰成功之時，舉國瘋狂慶祝，
沒有人會對他們說：「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想想日本才剛被投擲了兩顆原子彈，那些人幾乎都是無辜的平民百姓啊！」
因為這是國仇家恨，這是國家的勝利，所以也是國家的每一份子都應該高興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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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場景吧，我們假想當年陳進興被槍決的時候，如果白冰冰（或其他受害者的家人）在街頭放鞭炮會怎麼樣？
我想會責備家屬的人固然不多，但許多人還是會覺得不太妥當吧？萬一這些出來慶祝的還不是被害者家屬的話，
那麼批評的聲浪應該就會更大了，就算對方是十惡不赦的罪犯，但畢竟也是人命，死都死了，何必這樣羞辱他？
我相信即使是支持死刑的人，應該都會認同「哪怕是壞人，但死亡不應該是值得慶祝的事情」，
而我也相信，文明的基本精神，以及諸多自然法法意的立足點，就深藏在這樣的共識之中，
但我不認為這共識是完全依據人類本性而得的、是必然會達成的，甚至未必是理性的，它只是文明社會的信仰。

看著那些因為賓拉登死亡而歌舞不休的美國人，聽著CNN主播口中不斷出現的「celebrate」一語，
我跟女友一樣，也覺得有些害怕，不是害怕蓋達組織之後又報復美國，而是害怕我們文明的基礎如此脆弱。
當一個個人選擇拋棄司法制度，手刄自己的仇人時，我們覺得這是悲劇，舉國都希望不要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當一個國家選擇跳過司法制度，手刄國族的仇人時，我們覺得這是正義，舉國都為此歡欣鼓舞、高聲歡呼。
我相信美國今天做的事情在多數國家身上都一樣會發生，只是看這個國家有沒有條件做得像美國這麼「好」而已，
也因此我對於「國家」總是感到害怕，這是一個實然上不存在的對象，理論上國家應該是為了人民才存在，
但實際上人們卻又願意為了國家犧牲一切，甚至包括犧牲生命去打仗，以及為了國家去殺別的國家的人民，
現在人們又願意為它捨棄文明社會所建立的一點點人性基礎，因為國仇比家恨更能搧動人心。
國家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那麼重要？為什麼只要一碰到國家，那麼多人會願意揚棄他們原本重視的其他價值呢？

我沒有答案，雖然我也看過許多哲學家對於這問題的觀點，但我沒有自己的答案，我只是拉雜地把這次的想法記下來而已。


紐約時報的動作真快，政府才剛公布賓拉登的死訊，網站上馬上就發了訃聞，還寫得洋洋灑灑、頭尾俱足，
明顯是早就已經大致上寫好了等著有一天要發的。一個恐怖份子而有這樣的待遇，賓拉登恐怕是空前絕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