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炒，熱吵。

在人聲鼎沸的熱炒店裡，我與王老先生兀自扯開嗓子，爭辯不休。

週四晚上，同樣的老班底，乃妞、王老先生與我共進晚餐，
在忠孝敦化站吃了義大利麵和披薩，但那份量和味道卻反而撩起幾人的食慾。
忘了是誰先提議的，我們在路邊攔了計程車，直接殺到復興北路與長安西路這邊；
幾個月前我們三人曾途經於此，恰好熱炒店中的大腸頭出菜，即使當天才剛吃完一大堆碳烤，
那大腸的色澤和香氣仍讓乃妞與我食指大動，原本我還打算順便招待日本朋友來這裡嚐一嚐，
告訴他們這是真正屬於台灣的居酒屋，是道地的台灣模樣和滋味，而不是模仿得四不像的「居酒屋」。
在台灣，凡掛著居酒屋招牌的餐廳，必然價位不斐（跟日本價格差不多了），而且多半強調做派，
這其實不符合日本人的居酒屋文化。看看東京的高架橋下，或到上班族群聚的新橋去走走，
你看到的是放開了在喧嘩、在拼酒的男男女女，而這在台灣的「居酒屋」中可是看不到的景象。
可惜日本朋友因為地震而遲遲未能來台，我也沒能向他展示這「正港的台灣味」。


話說遠了，我們三人到熱炒店裡，一樓座位已滿，我們便選了二樓一張靠窗的小桌子窩著，
因為肚子裡已經打過了底，下手也就客氣，只點了四道菜，不過卻前前後後喝了五大瓶啤酒。
我的酒量不好，只能小酌，王老先生嗜酒，當然大飲，乃妞則喝得隨興，吃菜多過喝酒。
就跟東京的居酒屋一樣，店裡頭有許多來解悶的上班族，一桌喊得比一桌還大聲，不時還摻著幾聲尖叫，
即使坐在同一桌，我們講話也得扯開喉嚨大喊，否則對方就聽不到，這點日本人好像還做不到，
他們的居酒屋吵歸吵，仍舊沒有到台灣熱炒店這樣震耳欲聾的地步，看來咱們台灣人似乎還是更放得開一些。
只是我老人家耳朵有點吃不消，喉嚨也有些受不了，不過依舊不肯放棄，跟王老先生用吼叫的方式討論哲學問題，
如果換個場景，旁人聽到我們這樣的「討論」法，大概會以為我們快打起來了吧？（余豈好辯哉？）

吵著吵著，窗外忽然開始下起大雨，而且雷聲大作，我們在裡頭卻一點也聽不到聲音，
真不知是這餐廳隔音做得太好，還是我們的「背景音樂」太響亮，以致於「萬籟俱寂」？

轉念想想，其實我不太常吃熱炒，因為我有點害怕這樣太過「熱鬧」的地方，就像夜店一樣，有點年紀後便敬謝不敏。
這兩三年吃熱炒，幾乎都只跟女朋友一起在我家附近吃，而且專挑一家沒什麼人的熱炒店，吃起來更自在些。
想想上次跟乃妞吃熱炒，心頭一算，乖乖不得了，竟然已經是六年以前的事情了。

六年，多麼長的一段時間，即便是人稱擅長記住芝麻小事的我，也早已忘了那時為什麼會聚餐，
依稀記得是有人喊著「我們下次去吃熱炒好不好」，至於理由，似乎是為了幫菁惠慶生吧？
當然，也許根本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大家就是為了聚餐而聚餐，就像這天我們三人一同吃晚飯一樣，
何況當年這些人都在左近，彼此相隔不過幾十分鐘車程的距離，到板橋吃個熱炒，有何難哉？

轉眼間六年過了，我在熱炒店裡，乃妞的幾句話點起了我的回憶，
望著窗外的大雨，下就下吧，我們且繼續喝酒，等到雨腳歇了再走不遲，我跟王老先生還有得繼續吵。

念頭再轉，上次跟王老先生到熱炒店，卻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時光推移到正好三年前的同一天，我與王老先生及姿含在板橋閒晃了整個下午，那是一個無所事事卻快樂充實的午後，
傍晚我們到了土城，連同剛下班的美惠一起到熱炒店吃飯。姿含動過手術不能吃得太油膩，因此動沒幾次筷子，
倒是跟我們一起乾了一小杯酒，想來那天她的興致頗高，吃喝也放膽了一些。
但時間再往前幾個月，猶記得是過年前不久的一個夜晚，也在長安西路上的熱炒店，
我與王老先生、可嘉等人正在大吃大喝，姿含特地驅車前來會合，為的卻是告訴我們發現腫瘤的噩耗，
一年後，我們失去了朋友。回過頭來看這幾次的熱炒聚餐，意義竟彌足珍貴，
這些年，一個接著一個，朋友有的離散，有的搬家，有的逝去，有的患病，
以往吃飯動輒七八人的場面也清減了，如今只剩我們三個固定班底。
也許就像王老先生之前跟荷貓開的玩笑：「要跟我們當飯友，請先好好保重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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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腸頭上菜了，吃起來味道也說不上很好，似是入口不如見面，見面不如聞香。

但這家熱炒店確實實惠，味道也不差，我們三人都說以後還會再來光顧，我也打算招待日本朋友來這裡。

邊吃邊喝邊吵到快十一點，隔天還有工作，我們終於離去，店裡還是一樣吵雜，門外還是一樣下著大雨，
我們招了計程車，分頭往不同方向散去，滿身酒意，有點像東京街頭趕末班地鐵的醉漢。

原本我打算寫的是我和王老先生爭辯的內容，卻不自覺寫成了一篇囈語。
也罷，動腦的就留待下一次寫吧。下一次，至少不是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