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的星空

黃山的冬夜，零下五度，我獨自在星空下來回踱步。

北海賓館門口的石階臺上，我的550D靜靜地靠在地上，鏡頭下壓著我的Di866閃燈當支架，
向著寂靜的夜空和門口僅有的些許燈火噬取光線；長時間的快門曝光，等待一張照片少說也得三分鐘，
拍照變得跟泡麵一樣花時間。可是在這樣的星空底下，我相信沒有多少人會想抱怨。

要不是地板凍得像冰，我真想躺下來；一直抬起頭緊望銀河，脖子不免酸疼，但這大幅的星空畫面又讓我捨不得不看。

於是我，來回踱步，仰望於天，等著照片，也享受這只屬於我一個人的黃山。

原本我們一群人在晚飯後也到外頭看了看，當時星空並不怎麼耀眼，大夥兒於是各自回房。
洗過澡後，看看不過才八點，時候尚早，我百無聊賴，電視又沒啥可看的，
電腦和書本又都放在山下了 — 上黃山，是不能開車的，所以只能抓些過夜要用的東西走上山 —
無所事事到了極點，我打電話回台灣給女友，但漫遊費用讓我不敢多言，
最後終於無聊到把房理的設施簡介手冊看了一遍，這才覺得事態嚴重。
我寧可冒著低溫出去走走，也好過困坐在這不怎麼溫暖且更無聊的房舍。

於是，我看到了這片星空。

黃山上沒有民居，光害幾近於零，星星太多太亮了，我呆望了一會後又匆匆趕回房間拿相機。
大廳裡幾個窩著喝咖啡的人是此行的同伴，見我來來去去，問我到底在幹嘛，我告訴他們星光燦爛。
不久後，他們也跑了出來看，大夥歡喜尖叫，可是卻不敵酷寒，不到一分鐘即已鳴金收兵，回到溫暖的室內。
但我，卻待了兩個多鐘頭。

夜寒如霜，我一個人獨享視野所及內的寧靜，遠方除了幽幽的幾盞路燈，其餘完全沒有照明，
所以其實我也只是「知道」自己身在黃山上而已。空山無語，無人，甚至無景，只剩得飯店內偶爾隱隱傳來的聲音。
我不敢走遠，也不需走遠，這平臺石階前就是黃山此刻的全部。
照片一張張地拍，我繼續來回踱步，享受這最靜的時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飯店內走出一人，與我一起仰望天空，那人也拿起相機拍攝，但卻什麼也拍不出來。
那當然，這裡暗極了，要不是利用B快門的超長曝光，任你怎麼拍也只是黑漆一片。
我走了過去告訴那人，隨即聊了起來，他遞過相機給我，讓我看那相機是否有長時間快門；
無奈太暗了，實在連按鍵都看不清，不得已只得先走入飯店，這才發現彼此原來是同行的伙伴，
兩人不禁啞然，在黑暗中聊了半天，我們竟認不出對方來。

這位伙伴姓朱，是主辦此次採訪旅程的要角大員，我們都叫他朱協理。
他對星座方位瞭解不少，遠勝過只認得北斗七星的我；我們兩人邊拍邊聊，有了伙伴一起賞玩倒也多些趣味。
只是朱協理的腳步有些虛浮，似乎不大站得住，因為這晚他跟幾個高幹拼酒，
酒精濃度58％的「口子窖」一盅一盅地灌（安徽人管這叫「炸雷子」），這時當然不免困乏，
講話時也有些反覆與拉雜，過不多時也只得告辭先回房去，留下我與黃山繼續待著。

雖然隔日一早還要爬山去看日出，我還是又在寒風中待了許久。說也奇怪，我並不覺得太冷，
反而有些感謝這寒意，驅走了人跡，把這片星空和黃山留下來給我。
真說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耽溺的到底是星空與銀河多一些，還是這不期而遇的寧定，這最靜的時刻。

Da sprach es wieder ohne Stimme zu mir: "Was weißt du davon!
Der Tau fällt auf das Gras, wenn die Nacht am verschwiegensten i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