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形到台灣

終於回到台灣了。

今天一早原本有個家教，學生半夜傳簡訊來請假；也好，我也圖個安神與輕鬆。
維持著在日本早起的習慣（外加一個小時的時差），左右無事，我出門吃了個早餐，又順便到菜市場裡逛逛。
走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順手抓了幾把青菜，付賬時打開錢包，倒出一把日圓的硬幣，忽然讓我覺得有些昏眩；
這時我才開始意會到兩個世界的差別，這裡太平和了，我甚至感到有點不太適應，因為我的心態還沒調適過來。

前天的大地震一發生，日本的一切秩序與聯繫大亂，我們這次走過的幾個縣，包括新潟、山形、福島都是災區，
尤其福島更是嚴重，現在的核電廠事故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其實，我們在福島時也剛好碰到前一個地震，
當時我人在古城堡的地下，忽然間一陣搖晃，我和一位日本歐吉桑面面相覷，他還拍了拍胸口表示嚇了一跳。
這次的大地震發生時我人已經在山形縣的米澤，搖得厲害卻沒有什麼災情，水電供應也正常，
唯一的麻煩是通訊幾乎完全中斷，我們只能在飯店大廳挨著一台有網路的電腦對外傳遞訊息，
我本想用噗浪傳遞訊息向家人報平安，但那電腦不能打中文，打英文又不好溝通，況且還有一堆人等著要用那電腦。
幸好，團員之一有人用Facebook的即時聊天系統跟台灣的人連上了線，我們便一一把電話和姓氏給彼端的人，
請她向我們的家人報平安，至此才稍微鬆了一口氣，接下來只要考慮怎麼回國就行了。

我們原本的行程是取道由東京回國，但此時交通已經大亂，鐵路停駛，公路多處中斷，機場的航班也多半取消，
廣告公司的岡本先生，以及山形縣觀光課的渡会先生想盡辦法聯繫與了解狀況後，決定放棄東京的班機，
但北邊最近的仙台機場早已被海嘯吞噬，於是我們決定改走西邊，從山形出發，途經福島、新潟、富山、石川共五個縣，
共要走五六百公里到小松，這裡剛好有長榮週六回台灣的班機，只是不知道有沒有機位；
沒辦法上機的話就只得在小松住一晚，接著隔天再到大阪的關西機場搭機。

由於路途遙遠，加上路況難測，於是我們昨天一大早連早餐都沒吃就從飯店啟程出發，
原本想說到附近的便利商店隨便買些東西當早餐，不過實際到了便利商店一看，架上已經沒有多少東西。

其實還是有一點吃的可買，日本人畢竟比台灣鎮定多了，要是台灣，所有能吃能喝的應該早就被搬空了吧！
我們只買了點飲料便上車繼續趕路，幸好前幾天大家買了許多零食，在車上分著吃也不會餓著。


這是我們的巴士，司機先生長途駕駛十分辛苦。中午左右到了新潟之後，又有一位司機上車，
兩人輪流駕駛，以免因為疲勞而發生危險；這時不禁要感嘆日本人的細心和負責，即使在非常時刻也考慮周到，
看看咱們，就連平時都常聽到有司機因為疲勞駕駛而發生意外的情況，實在是差太遠了。


原本的駕駛先生在睡了一覺後，改坐到駕駛座旁（原來這裡還可以拉出一張小椅子），兩人交換心得。

這天是我們來到日本一週之間天氣最好的一天，從車窗外望去，湛藍的天空搭配靄靄的白雪煞是好看。


但風景再好，此時大家只想趕快回家。而且前一晚每個人都緊盯著電視沒睡什麼覺，
凌晨四點時新潟又發生了六級以上的地震，我們許多人都被搖醒後便不敢再睡了（好像只有我睡到不省人事），
這天在車上也斷斷續續地可以收看到數位電視的新聞畫面，看到那些不斷更新的災情統計，大家的心都沈著不放。
途中另一位資深的Free Lance記者還接到台灣平面媒體的電話，希望她轉到災區去幫忙採訪，當然被拒絕了，
這時後要進到災區可謂是千難萬難，甚至還算是妨礙救災，實在是很不必要的決定。

到了下午，我們抵達富山縣，總算脫離了有較大災情的地區，一路上交通還算順暢，
對向車道上不知經過了多少救護車和消防車，上頭寫著各個縣市的名稱，都是要前往災區馳援的。
我們到此已經算是脫困，班機之前也已經確定有位子了，因此可以停下來吃個中飯，甚至看看風景。

要不是發生這種災變，要在這樣的地方多待幾天，我想大多數的人都挺願意的吧。

下午四點半，我們終於到達小松機場。

小松機場的規模很小，甚至比松山機場還要小一些，但到了這裡大家總算都比較放心了。
check in之後，兩位廣告公司的負責人還招待我們喝茶，到此他們才真的完成任務，神色稍見輕鬆，
不過電視那邊不斷報導的福島核電廠事故卻讓整個機場籠罩著一股不安的氣氛，大家都憂心忡忡，
雖然這裡已經不是災區，但大地震發生之後，不論到哪都可以看到每一個人的眉宇之間帶著緊張。
日本的新聞每一台都在播報災情，但沒有灑狗血的煽動與撩撥，拍攝哭泣、受傷甚至屍體的畫面也都是點到為止，
更難得的是不同電視台之間有明顯分工，有的不斷更新路況，有的直播災情，有的傳遞官方資訊，
而且還有電視台清出電話線路，讓各地的人可以打電話到電視台報平安，再由電視台一一轉播與轉告，
這也是我這次在日本震災後最深刻的感受 ─ 大家都很緊張和害怕，但大家都知道要怎麼做、自己該做什麼，
所以即使災情嚴重，即使這是一個近年平均每隔幾個月就換一次政府的國家，但一切都還是井井有條，
每個人都盡力在自己的分內做好能做的事，不論是開車的司機、飯店的櫃檯、餐廳的服務生都一樣。
在這樣非常的時刻，真讓人覺得這是一個了不起的國家，這是一個多麼嚴謹與自我要求的民族，
帶我們脫離災區的岡本尚之先生，他的小女兒才剛出生一個月，但他還是完全以我們為優先，只打了一次電話回家；
原本已經休假去的另一位廣告公司負責人川端直樹先生，地震後也自動銷假上班，
我們的機票就是他連夜幫我們跟航空公司協調取得的，而且他還從金澤開車過來送我們一程，
實在是非常周到，沒有他的幫忙，我們肯定是回不了家的吧。

登機前，「劫後餘生」的一群人當然要來張合照。


我不知道這次的採訪最後會不會報導（現在應該沒人敢去福島了吧），換句話說，也許我這趟行程會白跑。
天地不仁，這次死傷慘重，希望日本早日恢復元氣，也但願途中我們見過的每張笑顏都平安無事，
我很願意以後有機會再回到這幾個地方走走，因為風景和人情真的都非常美好，即使地震後也仍是如此。

傍晚七點，飛機起飛，我們順利回到了台灣，台灣這邊的廣告公司負責人也跑到機場看我們，
講起當時聽到消息後的兵荒馬亂還是餘悸猶存。女友也特別到機場接我，跟我一起搭車回家。
就連過海關時，通關處的人員看我是從小松回來的，還特地給我一個「紅包」壓驚。

平安。但願大家都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