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10日 星期一

個體差異與整體歧視 ─ 從Woman Driver說起



「Woman Driver」或「Women Drivers」是英文裡常見的詞彙,而且常是帶有貶意的字眼。
就像很多台灣人抱持的態度一樣,西方也有不少人認為女人開車根本就是災難,
他們會告訴你,女人開車時有多麼沒頭沒腦猶豫不決大驚小怪鬼吼鬼叫莫名其妙亂七八糟,
所以看到行駛中的汽車上是女性駕駛時最好閃遠點,不然你很可能就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更毒的是,有的人會延伸這個字眼的用法,把開車開得差或鬧出意外的男性駕駛人也稱為「woman driver」,
意思很簡單,大約就像是我們說「你這人開車怎麼跟娘們一樣沒用」,以此譏嘲對方。

當然,這樣的說法不論有多少的經驗事實,都一定有以偏概全的毛病,
尤其在強調男女平權的現代,很多人就算偷偷認同這樣的想法,也會避免說出來。
一些媒體或寫手為了避免讓人誤會,均以「female driver」稱呼女性駕駛,感覺上不僅中立,而且正式一點。
只是,國外還是有不少網站喜歡拿女性開車當做嘲弄對象,例如Top 10 WOMAN DRIVERS OF THE YEAR
更狠一點的可以看看英文版的偽基百科,裡面對於women drivers這個條目可謂惡毒之極,
不過確實很好笑,例如關於「如何辨識woman driver」的部份:

To more easily recognize a female driver before it is too late, a checklist has recently been compiled. Should the woman in question fit into more than 3 of the following statements, she can be accurately classified as a "woman driver".

They drive down the centre of the road rather than on the left/right hand side (depending on country).
As a result of their driving, numerous funerals have been held.
They have managed to completely total a car, or have written off somebody else's car.
They believe the little white and yellow lines are "pretty" or "only a guideline".
They appear in ANY of the images on this page.
They wear makeup.
They have long hair.
They have breasts.
They are women.

It should be noted that only two of the preceding statements need apply if the subject is from New Jersey.

Know anyone who fits into more than three of these categories? Are they currently in possession of a car? Are they behind the wheel right now? If this is the case, you should invest in an armored car or tank immediately, run like hell, or at the very least never leave the safety of the upper floor of your house again.

Also, if you are male and fit into three of these categories, you are obviously actually female, or just a really fat Emo.
(眾所周知我一向很懶,況且這也不是什麼艱難的英文,所以在此就不翻譯了)


然而,先撇開開車技術這種沒有客觀標準的問題,女人開車真的比男人來得具有危險性嗎?
根據去年歐洲的一則新聞,看起來恰恰好相反,女人開車比男人的肇事率低很多,所以女性的車險保費一直偏低:


(眾所周知我一向很懶,雖然這是有一點艱難的英文,在此還是不打算翻譯)

雖然如此,不過我相信這仍然無法改變大家的既定印象,多數人還是覺得女人開車技術普遍不如男人。
畢竟,我們好像都認識一些花了大把錢考過了駕照卻不敢開車上路的女性,又好像總會看到女性開車時比較神經質,
或者是注意力不集中、操控感不足夠,動不動就會出差錯…相較之下,男性似乎總比較果決而俐落,
所以男性在車子裡幾乎都居於主導性的地位,即使開車的是女性,一旁的男性可以不斷地給些「建議」(或命令),
但反之並不亦然;想想看,如果一個男人開車時有個坐在身邊的女人在指指點點的,大概會發生些什麼事?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差別?純粹是因為女人比較不懂汽車嗎?我不這麼認為。

首先,我同意女性的開車技術或能力就平均數字來看應該是比男性差的,這其中一大部分乃是社會性的因素使然。
男性從小開始就被各式各樣的資訊影響,容易對開車有一種嚮往,車子對他們來說不只是一種交通工具,
而是一種特殊的成就指標,就算不是出於虛榮心,但是踩雙B車油門的那種衝力和快感就是讓很多男人覺得爽,
因此男人往往喜歡車,當然也就比較懂車,以及懂得如何開車,而且總想著要買新車…
這就跟女生對3C產品普遍比較不懂、男性對於時尚和化妝比較沒興趣一樣,性別差異是被社會建構出來的,
但卻也是實際存在的,如果為了強調男女平權,就否認女性一般而言比男性不了解這些東西,那也只是淪於盲目而已。


好了,既然女性真的比較不懂開車,那麼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男人不喜歡被女人指揮怎麼開車、稱女人為「woman driver」都有道理了啊!
這可不對,因為把整體情況歸給所有個體仍然是錯誤的,因為那不僅是偏見,也是歧視;
我們就算不是想罵在這個論域裡每個具有該屬性的對象,我們仍然把這個屬性當成歧視詞,而且罵到了這些對象。
其次,就像我前一段說過的,這個屬性(不太會開車)的成因其實往往是社會性的,本來就該給些尊重,
就好比女性如果用「Man Cosmetician」來諷刺多數男人不懂得化妝,恐怕會被回嗆「那又怎麼樣,本來就這樣啊」,
然而,實際上男人真的就不懂化妝嗎?那牛爾「老師」、Kevin「老師」們是靠什麼混飯吃的?
說穿了這一切原本就與性別的本質無關,而是與刻板印象、既成偏見有關,而這也往往是歧視問題的根源所在,
我們社會似乎總分為兩端,一端的人認為「本來女人就比較不會開車」、「黑人真的比較多人去混黑社會」,
另一個極端的人則努力想打破這些「迷思」,想藉由舉出很多個別的反例來證明「其實根本不是這樣」。
但是兩端的人根本不會有共識,因為經驗事實的確會支持某些成見,縱使這不代表大家可以以偏概全,
可是總會讓一端的人認為自己有憑有據,因為事實就是,當你半夜走在布魯克林區,不被搶真的很難。

如果你問我偏向哪一端,我想就類似於孔夫子講的一樣,「與其不遜也,寧固」,我寧可保守一點,
這一方面是很簡單的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道理,另一方面則是跟我在〈強勢的物化、弱勢的特權〉裡講的一樣,
我覺得這些成見裡往往有許多歧視乃至於不平等的成份,例如「女人不會開車是因為女人生來就膽小且神經質」,
所以就算女性平均來說真的比較不會開車,也不該是我們認為理所當然或可以到處講的事情,
這種刻板印象是會被強化的,就算根本沒道理也一樣,就像下面這則網路文章:

Insult women drivers at your PERIL; ALL THE (ROAD) RAGE

DON'T insult women drivers, guys.
I always smile nicely and wave in a sheepish manner whenever a woman does anything to me in traffic.
Here's why.
I drive 48 miles each way every day to work - that's 96 miles each day.
Of these, 16 miles each way is bumper-tobumper.
Most of the bumper-to-bumper is on an eightlane highway so if you just look at the seven lanes I'm not in, that means I pass something like a new car every 40 feet per lane.
That's seven cars every 40 feet for 32 miles.
That works out to be 982 cars every mile, or 31,424 cars.
Even though the rest of the 32 miles is not bumper to bumper, I figure I pass at least another 4,000 cars.
That brings the number to something like 36,000 cars I pass every day.
Statistically, half of these are driven by a woman, so that's 18,000.
In any given group of women, one in 28 is having the worst day of her period.
That's 642.
According to Cosmopolitan, 70% describe their love life as dissatisfying or unrewarding.
That's 449.
According to the National Institute of Health, 22% of all women have seriously considered suicide or homicide.
That's 98.
And 34% of them describe men as their biggest problem.
That's 33.
According to latest figures, five per cent of all women carry a weapon just in case they're attacked, and the number is increasing.
That means on every single day, I drive past at least one woman who has a lousy love life, thinks men are her biggest problem, has seriously considered murder, is having the worst day of her period, and is armed.
Insult one? You must be mad.
(看不懂?反正你已經知道我不會翻譯了,就是這樣)

其實我覺得這文章寫得蠻好笑的,不必那麼嚴肅看待,但那只是「對我來說」,有的人可能就是會覺得「真有道理」。
但是想想看,到底是招惹路上的女人比較可能會被拿槍幹掉,還是招惹男人比較會這樣?我想應該是後者,
可是卻很少有人拿特定的男性性別元素開這種性別玩笑,因此從中還是可以找出一些歧視的成份。
但我們有必要因此而禁絕所有這一類的玩笑或搞怪嗎?說實在話我不知道,因為我覺得這些文章並非沒有價值,
包括上面的偽基百科和上面這則文章都讓我覺得有趣又有創意,但誰能保證這其中的歧視與偏見不會跟著笑點傳遞出去?
這其中的利弊得失實在很難計算,而我們的大眾、社會和法律也不會想要去計算,一切只能任其自由發展下去。

那麼,我們有什麼可以做的嗎?我覺得有。最起碼我們可以要求自己盡量不要被這些偏見所制約,
要求我們自己看這些笑話時只能接收到笑點而不是背後的成見,要求我們不要看到女人開車就先在心裡「哼」了一聲。
我相信,這種自覺不僅是女性主義的起點,也是打破各式各樣不平等的起點,是民主社會裡該被教育的德性。

所以,當某位男士開車時討厭被女人指指點點,那麼我們就該問問他到底討厭的是「內容」還是「說話者」。
換句話說,如果開車的A男聽到B女說「你這樣開太快了吧」後予以駁斥,甚至覺得「唉喔妳不懂啦」,
但同樣的話出於C男口中時卻有不同的反應,可能是「真的嗎」或起碼是「應該還好吧」,這其中就可能隱藏著偏見。
我相信,對很多覺得女人就是不會開車的男人來說,即使碰到一名跟舒馬赫一樣高明的女性駕駛人,
他們以後也還是會把「女人就是不會開車啦」掛在嘴邊。因為,歧視的另一面,就是優越感,這像毒品一樣難戒。

13 則留言:

  1. 歧視的另一面,就是優越感,這句話真貼切!

    PS.WENSON大有在用臉書嗎?

    Beetheobser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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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那牛爾「老師」、Kevin「老師」們是靠什麼混飯吃的?
    有機會就拐著彎損人 板主真的很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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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1

      據說存在這種車尾標語:“女司機+磨合+頭一次=女魔頭”。

      開貼著這種標語的車子的,總該是女人,除非車主有意反串。

      發現歧視的存在需要智慧。消弭歧視需要勇氣。

      然而,如果有能以歧視為戲謔、以歧視為機遇的器量,更不失卓越。

      也許,所謂的強勢群體大抵是這樣形成的。


      2

      唾面自乾的風度,到底是高貴的,還是卑賤的呢?做出任何回答,都會被蘇格拉底問倒。所以,OK,我也不知道!


      3

      敢於拿女司機開玩笑的,至少須要預設女性普遍具有自嘲與承受諷刺的能力。否則他們總要像樓主某引文的作者那樣擔心被槍殺。

      他寫出了這樣的文字,但他在公路上可是一位對女性彬彬有禮的紳士!

      過度保護無非是歧視的另一種表現。(對此樓主也探討過了)


      4

      無褻不笑。對於確定的個體或群體,最高明的笑話永遠是含有惡意的。

      如果可以讓歧視與幽默同時消失……不,這筆交易太不合算。

      許多“女司機肇事”題材的照片或視頻檔真的很有趣。旁邊的女司機不也笑得很歡嗎?


      5

      只要人心中還存在價值的尺規或坐標軸,歧視就永遠存在。即使我無視尊卑、無視長幼、無視男女、無視敵友,而只善待一切仁人志士,那我還是在歧視不仁不智之輩。全然不會歧視的人,與死人或與佛陀無二。考慮到我遲早也要死,我對死人既歧視又不歧視;考慮到我不信佛,我已經在歧視佛了,因為我也不是沒有信仰。


      6

      明言女司機是危險因素,會招致不少反對。

      但如果某男辱駡另一男子“膽小得像個娘們”,除了極端女權主義者,恐怕多數人也不會心有所感。


      7

      在文明國家,說女性的頭腦不適合理科的職業生涯,肯定要倒楣。

      但是說“男性的智力兩極分化,所以天才固然多,但庸才也多;女性則集中在平均水準……”

      對於一個期待被後世稱為天才的女性理科人,這兩種論調,即使後者似乎更具統計證據,在功利意義上又有什麼區別呢?


      8

      為了迎合世界潮流,我們不妨請英國人(注意我正在使用歧視大法)做項研究,證明女人不是不會開車,只是駕駛技術較男人更加兩極分化,因此女性中有製造最誇張事故的司機,也有最安全的司機,而男性司機製造的事故都趨於平庸。


      9

      “不許歧視男司機!我們只要願意,也可以製造出足夠多的爆笑事故的!”

      “不要為了好玩製造交通事故啊!!”

    Z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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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所以開車技術不好的人反而比較不容易發生車禍--"
    想想也對 舒馬克不知道撞車過多少次才練成這樣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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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期待 Wenson 跟我們討論以下新書的教育主題. 謝謝!

    http://chenjiayuh.blogspot.com/2011/01/blog-post_1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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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Beetheobserver
    我有臉書帳號,但幾乎沒在使用,多是被女友用來經營Farmville事業,所以有什麼要講的還是多用部落格吧,不然就是用噗浪。

    @duncan
    閣下記憶力真好,知道我在講什麼。

    @Zi
    1.「過度保護無非是歧視的另一種表現。(對此樓主也探討過了)」~~閣下記憶真好,我自己都忘記我講過這個。
    2.「如果某男辱駡另一男子“膽小得像個娘們”,除了極端女權主義者,恐怕多數人也不會心有所感。」~~這我有些保留,因為這的確是歧視,只是比較間接而無害一些而已。
    3.「只要人心中還存在價值的尺規或坐標軸,歧視就永遠存在」~~這句話要小心,因為你把歧視擴張到無關優劣價值的選擇判斷上了;我今天中午想吃麵不想吃粥,這跟我歧視粥、米飯、清粥小菜等等均無關,只是喜好而已,而且也沒有人會因為我的選擇而受到不公平的對待,這算歧視嗎?如果要算,那也只有在radical interpretation的思想實驗會算是,一般不可能會如此。

    @匿名
    這主題我沒興趣。再者,匿名留個言、丟個連結,就要我寫篇新文章,恕我無禮,感覺上有點像是某些不自己寫作業的大學生,跑到人家的部落格裡丟出題目,希望版主可以替他完成作業一樣。我相信你不是,因為這個主題不太可能會是作業,但你沒有提出任何想法,沒有呈現任何問題意識,就算我寫了也很可能跟你想看的不一樣,更何況我真的沒多大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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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那則新聞很奇怪:如果保險不能根據性別來收取不同標準的保費,那麼老人是否也不應該比年輕人被收更多保費呢?保險本來就是風險越高保費越高,關性別歧視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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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Wenson
    「這句話要小心,因為你把歧視擴張到無關優劣價值的選擇判斷上了;我今天中午想吃麵不想吃粥,這跟我歧視粥、米飯、清粥小菜等等均無關,只是喜好而已,而且也沒有人會因為我的選擇而受到不公平的對待,這算歧視嗎?」

    所以我上面都只有拿人舉例——這可能怪我沒有特別強調。非生物、甚至包括一切非智慧生命體,都在歧視的討論範圍外(死去的智慧生命體比較特殊,因為他們可能在生前主張身後的種種權利,比如埋葬與紀念的形式、比如器官不可以被隨便摘走)。

    一個關於「歧視」定義的問題:
    某A私下極度厭惡、鄙薄、仇視某個群體,但作為面試考官時,還是公私分明,有錄用來自這個群體的人。可是面試結束後,A就跑到衛生間嘔吐去了。這算歧視,還是不算歧視呢?

    前一個問題停留在觀念層面,然後是行為層面的問題:
    假設存在一個文明開化的、懂得機會均等反對歧視的國家,卻惟獨保留著食人的傳統。某跨國公司在這個國家建立了分號,就地招聘雇員,但只招收沒有食人前科且宣誓放棄食人習俗的人員,這算不算歧視呢?

    這兩題沒有標準答案。我想藉以說明的是:
    1 政治正確意義上的反歧視是純粹功利的。
    2 意識形態層面的反歧視是不可能的。
    3 有時人們在為歧視爭辯,其實他們彼時彼地更該優先爭論的是何種權利更基本、更優先。
    4 我今天中午想吃麵不想吃粥,但如果麵和粥牽連到具體的人物的意志,也有可能被指歧視的,雖然我認為這不合理,因為選擇食物是我的消極自由,推薦食物是他們的積極自由。
    5 但比如閣下是位意見領袖,那麼閣下若在公眾場合謝絕吃粥卻欣然吃麵,就有可能引起稻農的不滿。(日劇《別叫我總理》,有一集便是田村正和總理在訪談中表示討厭青豆……他固然是政客,但當時他表達的又的確是個人好惡。)

    Z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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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plausibledog
    就是說,當今時代的我們,在大多數領域都敢於承認/假設老人的風險比年輕人高,卻基本不敢承認/假設女人的風險比男人高。

    Z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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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Zi
    你好像講反了....是男人的風險比女人高。

    @匿名
    請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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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哈,是我老馬了……

    Z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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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請不要對我用敬語,例如「您」、「Sie」等等。
2.我尊重任何言論,但請諸位至少留個代稱,否則回覆時很不方便。
3.有時候留言會被系統誤判為垃圾廣告而封鎖,我會定期去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