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許當真無法再長大的五歲小孩

今年真的是可怕的一年，至少對我而言是如此。光是看看這個部落格，這年已經寫了幾篇悼念亡者的文章？
從纏綿病榻的研究所老友開始，聖嚴法師、文英阿姨、八八水災，現在，恐怕又要添上一位伴我良久的漫畫家。
只在幾個禮拜前的一個週六早晨，幾度進出大小醫院的我正在為嚴重的盜汗所苦，
一場大感冒讓我吃足了各式各樣的苦頭，原本高燒不退，這時卻是猛流汗流到來不及擦，
光是毛巾就已經用掉了四條，每一條輕輕一擰就是一道汗柱，原本的發燒變成了不到36度的體溫。
眼見情況不對，女友一早就預約了亞東醫院的門診，只是門診時間約莫在十點半，
一夜沒睡、汗如雨下的我只能從八點多捱著慢慢等（為何不看急診？因為禮拜三剛去過，似乎也沒啥效果），
等待的時刻，眼看著幾日來幾乎不眠不休照顧我的女友累癱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再看看自己當下的狀況，
我也只能自顧自地繼續擦汗，一邊用所剩有限的肺部空間大口喘著氣。
九點一到，忽然起了個念頭，不知道轉換心情會不會有點效用？於是打開了電視，轉到28台，
蠟筆小新的片頭曲響起，啊，現在的週末都是放舊版的小新啊，也好，舊版的我相對不那麼有印象，
雖然的確笑料和畫工都比較差，但是或許更有分散心神的效果也未可知。

看著螢幕上那不知死活、到處亂來的小孩，我不知道我的盜汗是不是真的有比較緩和了，
但我的確不再覺得時間那麼難捱，雖然我還是不斷抬頭看看時鐘，手上的毛巾仍是運作不止，
呼吸是均勻了些沒錯，我的精神竟然真的因為這個老早就看到爛熟的卡通而放鬆了不少。
隨著六段卡通單元過去，片尾曲響起，十點不久跟著來到，我進房叫醒了女友，一起搭車往醫院去了。

無獨有偶，十一年前，我還在大三的年輕歲月，同樣因為重感冒而困臥在住所裡，
分租公寓的室友出門多日，我獨自一人在病榻上，吃倒還不是問題，因為反正也根本吃不下，
睡不著又頭痛的感覺才最是讓我難過。打開電視也什麼都不想看，心中煩悶至極，
忽然想起手邊有一卷錄影帶，是我之前託室友錄下來的幾集蠟筆小新（沒錯，當年錄電視節目還是用影帶），
我趕忙把錄影帶翻出來看，看著卡通時忽然反倒覺得這算是因感冒而得的小小樂事，
這錄影帶在我手邊已久，隨時可看反而卻一直都沒看，這算是人性吧，總是不珍惜手邊現成的人事物，
但就因著一場感冒，讓我體驗到了一次心無旁騖，專心體會卡通裡每一個細節的可貴機會。



算不清從第一次看蠟筆小新到現在一共有十幾個年頭了，總之應該是從高中開始的。
長久以來，小新陪伴我走過了不知多少歲月，煩悶的夜裡我拿著遙控器，電視節目一台又轉過一台，
正感到沒一台好看想關掉之時，乎爾看到了蠟筆小新，轉而直呼自己幸運能在凌晨看到這個。
而後隨著這七八年來八大電視台固定在週六日播放蠟筆小新，使得「週末要看小新」成了我的一件大事，
每逢週末時間，總要找到自己可以看得到的播出時段，早上九點或許太早，中午十二點又如何？
那下午三點呢？如果都不行，午夜十二點的總在家了吧？可惜電視台對這個十二點的重播卻不太穩定，
時有時無，於是長年當夜貓子的我萬一錯過了，往往便改看清晨五點的最後一場重播。
還記得有一次要到日本出差去採訪，一大早就得搭機的我，四點多起床後馬上梳洗完畢，
由於一切早已準備妥當，反而沒事可做，剛好打開電視看著早上五點的小新，
直到五點半後才出門搭車直奔機場，飛向剛剛電視裡那小孩的故鄉國度。

由於動畫的更新或採購速度比不上播放速度，因此這些年來電視裡的小新早已重頭播過了好幾輪，
但我有機會還是喜歡看，不知為何，這個莫名其妙、亂七八糟的小鬼就是特別合我的脾胃，
除了每一期的漫畫之外，電視、電影我也不肯放過（但不可諱言的是我很少看到電影版有好看的），
從十幾歲看到三十多歲，從隻身一人看到交了女友，看到我兩人已走過近六個年頭，
一開始女友還會陪著我看小新，但我的熱衷實非常人可及，她後來也漸漸少看這卡通了，
反倒是常對我說「你會不會太喜歡看小新了啊？」，後來甚至指著鼻子對我說「你根本就是一個小新嘛！」
我？像嗎？或許吧，如果不是我內心裡跟這個不正常的五歲小孩差不多，怎麼能看這麼多年都不膩呢？


蠟筆小新號稱是「永遠的五歲小孩」，這句話當真一點都沒錯，這麼多年來，作者一直沒讓他長大，
雖然長不大的卡通人物在日本漫畫中所在多有，但小新卻是一個特別的例子。
不然來個比較看看吧，日本漫畫史上最長青的不老孩童應該是這位吧：


咱們大雄這幾十年來一直都是小學四年級，難道不比小新更扯嗎？
但其實不然，小叮噹的故事裡沒有給大雄明顯的比較對象，因為所有的人都一起停留在「小四」的時空裡，
哪怕是仔細數數，把一集又一集的小叮噹故事加總起來，每一集算過一天的話，大雄恐怕老早就國中畢業了，
但因為沒有真正可以比較的對象，所以還不那麼明顯。但小新可就不同了，不僅他家裡炸了又毀，搬了又炸，
他的一個五歲已經蓋出了好多棟房子，最明顯的時間問題還是在他的妹妹身上：

想想看，小新畫到一半終於畫出了個妹妹，光是媽媽懷胎九月不說，漫畫到了後來小葵已經會滾會爬，
甚至偶爾會走了，加起來早已經超過了一年半的時間，更不要說後來連吉永老師都結婚生出小孩了，
這個死傢伙卻仍然是五歲，這難道不是不合理到了極點嗎？但作者臼井儀人老大卻一點也不在意，
反而大辣辣地在漫畫裡為小新嗆聲說「我就是永遠長不大的五歲小孩！」


我想，不論臼井先生能不能繼續畫小新，他應該都不打算讓小新長大，
否則怎對得起我輩心裡那一個一樣永遠長不大，也不想長大的小鬼頭？
但隨著失蹤事件越來越不樂觀，或許小新真的永遠都無法長大了，
哪怕是以後還有人接手繼續畫，但是這世上有些東西，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就像是藤子不二雄一走，雖然還是有新的「多啦A夢」，雖然接手的也叫藤子不二雄，
但在真正用心跟小叮噹相交多年的讀者如我來說，我還是找不回那原來的味道，
此後，除了在舊作與我的回憶中，也沒有我兒時認識的那個小叮噹了。
那小新呢？我這十幾年來最喜歡、最投緣的那個小子呢？還在不在？還在不在？

雖然只剩一絲絲的希望，我還是祈禱臼井儀人可以陪著小新一起回來，
人世間的變故和掌故已有這許多，老天，何忍讓我鍾愛的這一塊小小淨土竟也不復存在。

我會再寫些關於小新的事情的，歡樂的記憶畢竟也有許多，但那是別的故事了。